梳妆完毕,简单用了碗鸡汤小馄饨,才撂下碗筷,德喜便入内禀告,谢安宁母女终于到了。
姜翎月当即起身,主动相迎。
才出宫殿门,下了台阶,就看见两道熟悉身影。
多年未见,记忆中容颜娇美,性情爽直的姨母,经过时间的沉淀,周身气息低调内敛,透着几许温婉秀美。
身段窈窕,肌肤莹润白皙,眉眼柔和,面容妍丽,通身端庄大气。
岁月从不败美人,遑论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还风华正茂。
一眼瞧过去,只让人心旷神怡。
这样好的姨母,那王少甫竟也变心!
“臣妇参见贵妃娘娘。”
姜翎月正内心愤愤,那厢谢安宁已经携女恭敬请安。
她只得按下心中思绪,几步迎了上去,亲手将人扶起。
“谢姨快起来,”
即便多年未见,但分别时,姜翎月已经七岁,早就记事,对这位姨母的好,都记在了心里,且她本就不是摆架子的人,这会儿就更是极其自然道:“你是长辈,不必多礼。”
谢安宁也是个爽快的性子,加上本就对姜翎月是发自内心的关怀,闻言也并不扭捏,顺势应下后,便抬眼望了过来。
很快,眼眶渐渐红了,“同你阿娘生的真像。”
这个姜翎月早就知晓。
毕竟沈氏刻薄以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跟生母长的像。
不愿去回顾那些事儿,她摇头道:“姨母可不许哭,咱们多年未见,该好好说说话。”
说着,姜翎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王婉。
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不错,完全没了上回落水时的惨白,心中宽慰,关切道:“你身体可大好了?”
王婉转了个圈,盈盈一笑,“好了,多亏了您给指的太医。”
到底是个小姑娘,比起还有些生疏局促的母亲,她显得十分亲近。
她们是幼时的手帕交,好到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后来一个离京十年,一个被继母打压从未出门交际。
所以,认真算起来,京城诸多贵女里,她们都只跟对方交好过。
如今多年重逢,彼此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虽说身份有了天壤之别,但昔年的情意也是真的。
忆及过往,姜翎月面上笑意愈浓。
寒暄了两句,一旁的钱嬷嬷提醒道:“外头冷,娘娘何不请王夫人进殿内喝口热茶。”
昨日的大雪已经停了,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冷意瘆骨,确实不适合在外头久待。
将人迎入殿内,有宫婢们奉上热茶和新鲜的茶点。
姜翎月开门见山道:“听钱嬷嬷说,姨母想要给婉儿退了跟姚家的亲事?”
她问的直接,谢安宁非但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多年未见的生疏感顿消。
毕竟,以姜翎月如今的身份,既然愿意主动相询,那就是想要插手的意思了。
这是在给她们撑腰呢。
谢安宁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将姚家的事悉数说了,又看了眼女儿,无奈道:“这冤家打定主意要退了亲,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让女儿不情不愿的出阁…所以这亲事,是一定要退的。”
这些姜翎月都大致了解,安静听完后,眉头微蹙,“那家中长辈们是怎么个意思?若是他们不肯,我倒是可以……”
“先不用劳烦娘娘,”谢安宁笑道:“此事已经解决,由她阿爹出面,这两日便可以商讨退婚事宜。”
“哦?”这事姜翎月倒是不曾听说,她有些吃惊,暗赞王少甫还是有为人父,为人夫的模样,钱嬷嬷在王家待的不久,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当即便顺势道:“之前听钱嬷嬷回禀,我还当十分担忧姨母在王家的处境,而今倒是松了口气。”
正捻起一块茶点尝的王婉闻言,神情欲言又止,被母亲瞪了一眼后,讪讪低头。
姜翎月将一切收入眼底,眉头渐渐蹙起,“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想到前世这对母女的下场,她也顾不得迂回,直接道:“我自幼没了母亲,又得了沈氏这样一个刻薄后母,吃了不少苦头,几个舅母也从未给过半点恩惠,只有昔年姨母你待我视若亲女,虽十余年未见,但我一日不曾忘却,而今连姨母也要同我生分不成?”
“并非如此!”谢安宁道,“姨母只懊恼这些年离京太远,鞭长莫及,未能多看顾你一点,岂会同你生分。”
她跟姜翎月生母,永乐侯府嫡长女自幼相识,两人情同姐妹。
姜翎月出生那会儿,谢安宁自个儿都没有孩子,甚至还未出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去姜家时时探望,每每都喊了未婚夫一同去,尽心尽力的照拂。
随夫外放离京时,这个生来丧母的小姑娘七岁,谢安宁便足足照拂了她七年。
即便后来女儿出生,她也一视同仁,七年时间,从不曾厚此薄彼,短缺过谁。
说对她视若亲女,半点也不夸张。
姜翎月不是不记恩的人,得到的温情又太少,任何一点都弥足珍贵,遑论是这样真心的爱护。
她道:“既然没生分,姨母便将我当做婉儿一般,知无不言吧。”
谢安宁面色松动,欲言又止间,一旁的王婉再也忍不住,接过话头道,“阿娘也记着翎月姐姐你呢,只是阿娘想着你在后宫处境不易,不愿给你再添麻烦事儿。”
原来如此。
“谁说我处境不易,”姜翎月无奈,“谢姨你无需忧心我,满后宫无人敢寻我的晦气,我与母族形同陌路,只将你们视作亲人,若连你们都护不住,那才真是枉当这个贵妃。”
这话说的过于言重了。
但又实在叫人感动。
谢安宁幽幽叹气,到底还是开了口,“我是打算跟他和离的。”
她将外放这些年一家三口的感情,还有自回京后夫君的变化,简单概述一番,并未添油加醋,十余年的夫妻情分,王少甫好与不好,她都尽可能的客观表述。
用世俗眼光来看,这简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位高权重、多年无子也不曾纳妾、深爱妻子、宦海沉浮多年都未沾染浑浊的酒色之气、模样俊俏。就连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如果他们只是奉父母之命结成的夫妻,不曾有过浓烈诚挚的爱意,谢安宁想,她大概也能接受夫君纳妾。
只是,那是她深爱过的男人。
所以,她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他非要逼着她容下去。
那她就连他也一起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