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开水烫着拔鸡身上的毛。
这鸡是野山鸡,没什么肉,肉质有些柴。
第一次在她面前杀鸡的时候,顾崇还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怕她害怕。
可她一点不怕,反而特别新奇,盯了全程,一边夸他厉害。
薛芙一次也没有开口问过,他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最开始顾崇怕她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做的事不光彩。
他怕她不认同。
可一直瞒着,顾崇又发现自己憋不住。
他想给自己解释。
他不想骗她。
“这鸡是后山捉的。”于是这一天他开口了。
“之前的兔子也是。”
“鱼也是后山的小溪里捞的。”
他说的很认真,冷黑的眸子里划过细微的紧张:“薛芙,后山上有很多好东西。东西都是拿那些换来的。”
而薛芙听闻,表情先是微微停顿,然后是惊讶,最后眼睛亮起来,笑着看他。
她说:“你不怕吗?顾崇,你真厉害!”
顾崇一怔,没想过薛芙是这种反应。
她继续高高兴兴说:“婶子们都说后山很危险,你居然敢一个人深入进去,顾崇你真的好厉害!”
顾崇深深望了她一眼:“薛芙,你不怕吗?”
薛芙眉眼舒展:“怕什么?”
顾崇知道薛芙聪明,她猜得出来。他没继续往下说了。
顾崇垂眼看着拔下来的一地、还冒着热气的鸡毛,自言自语道:“总之...还是养得起你...”
他似乎又嘀咕了一句,薛芙没听太清楚。
薛芙到的时候就看见顾斐已经在那坐着小板凳剥板栗了。
她立马翘起笑容走过去:“小斐!你哥哥真摘到板栗啦!真厉害!”
顾斐眼睛也亮晶晶的,喜欢听她夸哥哥的。他附和着点头:“哥哥真的厉害!”
顾斐最佩服他哥了。
薛芙往灶房瞧了一眼,但没见到顾崇的影子。
她小声问着顾斐:“你哥哥呢?”
顾斐:“哥哥先洗澡去了。”
顾家浴房在灶房后面,坐在院子里很难听见那边的声音。
但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顾斐这话,薛芙突然有些如坐针毡。
她嗓子突然有些干,喉咙滚了好几次。
顾斐有些疑惑看着她:“姐姐,怎么了?”
“没事!”薛芙若无其事拿起一个板栗来,“我来帮你。”
可惜她没剥过板栗,剥的有些艰难。
顾崇洗澡出来,见到薛芙面前的碗里,很空旷。
那么大一个汤碗里孤零零只有两个板栗。
那板栗还剥的坑坑洼洼的,很有辨识性。
“我来。”他立马就走过来,想接替薛芙的位置。
薛芙没动。
顾崇挑眉,只说了一句:“你这样的速度,我们明天都吃不到这篮板栗。”
薛芙:...
好吧,他说的是实话。
于是乖乖让开位置,在旁边看着他们哥弟俩手一捏一挑,那板栗肉就出来了。
她...好废物的。
板栗剥好一篮,顾崇用水冲洗干净,拎着进了厨房。
薛芙跟着进去,顾崇在那边备菜,她就坐到灶前帮忙烧火。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进步许多,算是会烧火了。
前提,只要有人能够把火先给她点燃上。
薛芙盯着顾崇拿刀,将板栗一个个一切为二。
顾崇察觉到他的视线,余光往她那边斜,问她:“在看什么?”
薛芙舔了舔唇,有些馋,她说:“你做的红烧板栗,一定非常好吃。”
顾崇切板栗的动作顿了顿,唇角几不可见向上挑了挑,他“嗯”了一声。
顾崇收拾好菜,过来拿着火柴几下把火给她点上,然后转身回到锅前掌勺。
他视线里,薛芙坐在那边低着脑袋将新的柴火往灶里塞。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灶中的火上,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把这火种弄熄灭了。
而见着她注意力放在别处,顾崇的目光逐渐光明正大聚焦在她身上。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目光越来越多注视在她身上。
顾崇一开始觉得她娇气,容易哭又麻烦。
薛芙确实娇气,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娇气。
她娇生惯养,但也很快能适应现在的农家生活。
她态度也的确很好,什么都想帮忙。
即便灶房的位置四周都是树,进屋凉丝丝的,但人坐在灶门前烧火肯定是热的。
顾崇将猪油刮进锅里,热油熔化滋滋声,他看见她因为热,把胸腔领口处的纽扣解了两颗。
偶尔她会伸手扯一扯胸襟处的布料,抖动散热。
解开了两颗领口,薛芙白皙的锁骨在这灰扑扑的灶房里格外明晰。
红色的火光映在上面,似乎有光在锁骨跳动。
顾崇也盯得心头火热,但她抬眼看过来时,他又装作自然挪开。
顾崇心头暗自鄙夷,但他又不坦诚地给自己找借口开脱。
是薛芙先搭上他的,是她要来他家搭伙的,不是他主动邀请的。
他这么想着,可惜心里面清楚,完全不是这个理。
是他自己。
顾崇今年二十二了。
村里和他同龄的男人早就孩子老婆热炕头了。
顾崇这样的相貌、条件,村里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他长得好,身体结实健壮,虽然父母早逝还带了个弟弟,但是他一个人能挣几个人吃饭的工分啊,队里没几个小伙子能比得上他。
嫁给顾崇,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温饱不成问题,村里姑娘也不少想嫁的。
前几年不少媒婆来顾家直接上门找顾崇说这事,但都被顾崇冷脸拒绝了。
顾崇过去可不想找媳妇。
找个老婆,还要花心思照顾,麻烦。
他没那花花心思,也没觉得孩子老婆热炕头多幸福。
不也就那样?
可这娇娇女...顾崇又不由自主看向她。
长着花容月色一张脸,偏生人又爱笑,对谁都没心眼亲切的样子,笑起来花枝乱颤的,漂亮极了。
虽然有时候爱哭,但哭起来也漂亮,眼睛红红的,更让人疼。
当然偶尔也会有小脾气,小打小闹,顾崇只觉可爱。
而且...其实...养起来一点也不麻烦的。
他顾崇养得乐意至极,怎么可能嫌麻烦。
就是,这最大的问题是,他是个乡下汉,城里的娇娇媳他想娶,可这娇娇媳...怎么讨...
他没讨过老婆。
顾崇闭了闭眼,微唉一声,心头那乱七八糟汹涌的情绪按捺下去,板着脸把一盆板栗下锅。
顾崇厨艺好,这红烧板栗味道更好。软软糯糯的,有点像芋泥!
薛芙吃了整整一碗饭,饱得不行,最后动都不想动,懒懒窝在凳子上消食。
顾崇收了碗筷去灶房洗碗,薛芙没急着回去,和弟弟两个人一起看他的小人书。
薛芙没看过这年代的小人画。
她之前觉得这个年代的绘本笑话应该不会让她觉得有趣,可坐在弟弟旁边和他凑在一起看,薛芙笑得眼睫轻颤,狐狸眼眯成弯月的形状。
挺逗的。
薛芙笑到最后,抬手擦擦眼角,眼泪花都笑出来了。
顾崇在灶房门口处理昨天晚上去后山弄回来的山货,见着院子里两个头挨着头凑在一起讨论情节的小人,倏地笑了笑。
等日头西落,开始吹起薄凉的晚风,刮着四周沙沙作响,薛芙终于觉得没那么撑了,准备起身告别。
一如既往,顾崇跟着她过来,准备送她回知青点。
之前薛芙有和顾崇提过,这条路不用他送,她已经很熟了。
但顾崇坚持,薛芙也没办法拦住他,路不是她修的。
顾崇走在她旁边,话不多,但薛芙看着他们两个人偶尔会重合在一起的影子,觉得很有安全感。
路上一安静,薛芙就忍不住找话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