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蓉第一次做这种事,笨手笨脚。回想电视剧里的情景,“唰唰唰”摇起签筒,只是,愣是一根签也没掉出来。
她手心出汗,看向师母,又用余光去瞟那和尚,却不见了踪迹。
“施主,用心专一方可成。”有声音从菩萨后面响起,把杨青蓉吓了一跳。
这和尚还装神弄鬼的。
师母向她抬抬手,示意她继续,终于,像掉金疙瘩一样,签筒里漏出来一根。师母看着签上的字:“师父,是第四十五签。”
和尚已经坐在门边的小桌上,手里拿着个蒲扇。扇子黑黢黢,还破破烂烂都是洞,像是扇火做饭时不小心被烧坏了。和尚不慌不忙,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红色小纸条。杨青蓉探头过去,没待看清,被师父袖子一挡,遮了个严实。
“施主,欲速则不达。”和尚眉目收紧。
杨青蓉讪讪收回视线。这进来没多久,倒被教训了两回,她正襟危坐,不再作声。
和尚摇起蒲扇:“施主想要问什么?”
师母笑盈盈:“师父,她儿子谈了个女朋友,想要问问这段因缘能不能成正果。”
和尚皱眉:“施主,您儿子的姻缘,怕是遇上了什么波折吧?”
杨青蓉狐疑:“这签里面有说吗?”
和尚神色严肃:“可惜呀可惜,这两人,不是有故事,就是有事故,不是错过了,就是有过错,不是有别离,就是有离别。”
这文字游戏玩得够溜,杨青蓉说不上是喜是悲,又试探问:“所以抽的是下签?”
和尚摇头。
“中签?”
和尚还是摇头。
杨青蓉沉一口气:“那就是下下签了?”
“不是,”和尚顿一顿,抬头看她,“是上上签。”
“什么?”杨青蓉语气急躁起来,“师父,您不是在捉弄我吧?您不说了都是波折吗?怎么又成了上上签?”
师父把蒲扇往桌上一扣,语气冷冷:“施主,那您到底希望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呢?”
像突然被看穿心思,杨青蓉脸色白了白。
师母在一旁赔笑:“师父,她也是心里担心呢!您能给解释一下吗?”
和尚点头,摸着不存在的胡须感叹:“的确是上上签,当真是一段注定的好姻缘呢!”
杨青蓉和师母对视一眼,后者问:“此话怎讲?”
“这因缘,虽然迟了,未必就是迟。迟就是早,早就是迟,迟迟早早,早早迟迟,一切在冥冥之中皆自有安排。”
杨青蓉着急:“师父,能说得明白些吗?”
和尚直截了当:“不能了。你只需要知道是段好因缘,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他摇蒲扇的手加大了力度,风呼呼地吹过来,把杨青蓉一颗心吹得更飘摇了。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说出来:“师父,应该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吧?”
和尚扇子又摇了几下,慢悠悠开口:“这位施主,莫不是你有怨恨不成?”
杨青蓉惶惶:“我……”
“从非怨止怨,唯以忍止怨。”说完,和尚把小红纸条推过来。
杨青蓉接过,却发现被和尚一直盯着,她不自然摸脸:“师父,怎么了?”
和尚不客气:“施主,看完了,就把签还给我!”
“哦!这不能拿走?”杨青蓉尬笑,“我想带去给我儿子看看。”
“签上的话,你只需记在心里即可。施主,我要告诫的话就说到这里。”见大殿上又来了香客,他抬步就走,“今天是什么日子,生意这么好?”
杨青蓉慌忙拦住他:“哎,师父,要是这姻缘还有解不开的时候,能再来求个签吗?”
“阿弥陀佛,施主!不来相而来,不见相而见!”
和尚双手合十,走了。
没听懂,杨青蓉也无暇顾及,盯着红色的小纸条,反复看:“一对鸾凤正相宜,财喜婚姻未必迟,莫道神仙?巧报,决然在后得齐眉。”
就这?说这么半天,这几句话自己也看得懂呀!
师母拉住她,指指桌边的功德箱:“捐点香火钱。”
“给多少?”
“看你自己。”
凑近功德箱,只见一行小字,杨青蓉哭笑不得:“只收现金,佛祖尚未开通付款码。”
……
钱菀霖已有几日没在律所现身。午饭的时候,小亚悄悄和苏苒几个说,钱律师已经递了辞呈。
钱菀霖和许漠安是在法院门口碰见的。
“漠安!”钱菀霖喊住他,“有空一起坐坐吗?”
“不好意思,我约了客户,赶时间。”
“漠安,我特意在这里等你的,”钱菀霖还是拦住他,“我已经辞职了。”
她今天穿得素净,倒是许漠安最初见她的模样,方方面面周到妥帖的一个女孩子。
“哦。”许漠安不咸不淡应一声。
“我准备去英国,以前一直想去的,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钱菀霖像是自嘲,“现在好像终于能歇歇了,好多事情也总算可以放一放。”
“挺好的。”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钱菀霖似是不甘心。
“你想让我说什么?”
最终,他们还是找了个咖啡馆坐下。临窗的位置,阳光洒进来,钱菀霖半明半暗的脸上全是纠结。
她的手紧一紧杯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话说一半,她又停住。
许漠安看眼手机:“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还有十五分钟。”
钱菀霖咬了咬嘴唇:“漠安,你知道,我还是不甘心,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会选择苏苒?”
“这是我和她的事,没必要和外人说。”
钱菀霖笑,又摇头:“你知道,每个女人可能都有这方面的执念。你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我每次输了,都会去复盘找原因,这次也不例外,我就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许漠安看向窗外:“感情不是考试,不是比赛,更不是打官司,要讲什么输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