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尔晴闲庭漫步,一袭紫烟金蝶香云纱裙袍紧贴玲珑曲线,乌发两侧插着对如意云纹金簪,珠辉玉丽,娇柔曼妙。
忽然,婢女急急奔来:“少夫人,小少爷不见了!”
尔晴柳眉微挑,早已了然,樱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抬步,朝花园深处而去。
行至金鱼池旁,果然见青莲抱起即将跌入池中的福康安。
青莲刚轻舒口气,转身之际,便见尔晴伫立石桥上,俯视着她,面庞隐于光影中,神色难辨。
福康安看见漂亮额娘,欢喜地挣脱青莲怀抱跑向她,尔晴将他揽入怀,下一瞬开口道:
“青莲,你竟谋害小少爷?”
那柔媚嗓音如吟春风,青莲却觉冷入骨髓,脸色煞白,慌忙跪下,这时,怀中掉出一枚荷包。
尔晴俯身捡起,玉指摩挲那针脚细密的绣纹,似笑非笑:
“‘化身虫天,翩翾双羽’,真是一对有情人啊。”
青莲吓得连连叩首:“奴才一时糊涂...请少夫人恕罪!”
尔晴欣赏着她狼狈的模样,随即朝身后下人一挥手:“把她押到主屋去,请额娘处置。”
老夫人正倚在软榻上品茗,见尔晴带着一群人上门,略显诧异:“这是怎的了?”
尔晴盈盈行礼,委屈道:
“青莲竟欲推安儿下水,还请额娘做主。”
听罢,老夫人登时怒火中烧,怒拍臂枕,颤抖着指向青莲:
“你居然如此狠毒,枉我富察府一向宽厚待下!来人,将这恶奴杖责四十,逐出府去!”
青莲忙哭求喊冤,声嘶力竭,这时,尔晴开口了:
“青莲毕竟伺候了傅恒多年,请额娘开恩,准晴儿自行处置。”
老夫人终是叹道:“尔晴,你就是太仁善了,便随你罢。”
尔晴低眉敛目,笑容娇柔妩媚,寒意却隐现。
与此同时,府门外不远处,车内的傅恒轻抚胸口发钗,眸底柔情涌动,蓦地,马车骤然停下。
“怎么了?”傅恒掀开帘幕,皱眉询问,却正好见府中下人抬着一具被白布覆盖之物匆匆经过,风吹起白布一角,露出一张惨白且血迹斑斑的脸——赫然是青莲,
他目光一凝,念在她毕竟伺候了自己多年,沉声吩咐道:
“若还有气,送往客栈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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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外,傅恒负手而立,听着心腹低声禀报:
“少夫人同老夫人说目睹青莲要推小少爷下水,后又请求自行处置,带青莲回了小院,却命人对青莲施以拶刑等......”
傅恒狠狠闭了闭眼,抬手示意他噤声,“此事到此为止,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心腹愣了一瞬,低声应下,此时,医士推门而出,摇首叹息:“伤势过重,怕是熬不过去了。”
傅恒心绪沉重,步入房中,目光瞬间凝于榻上,青莲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纤手血淋淋的,见他到来,她虚弱挤出一丝微笑。
傅恒伫立榻前,声线低沉:
“对不起,青莲,我会安置好你的家人。”
“少爷...”她声若游丝,似是带着最后的执念,
“每次叫您‘少爷’,您的神情都会变得好温柔,一开始,奴才也心存希冀,后来有一天,奴才突然想明白了,您想听的只是‘少爷’二字,是不是?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青莲是少爷的人,可他们都错了,少爷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眼里从未有过别人。”
傅恒沉默不语,出于对将逝者的歉疚没有打断,内心却五味杂陈,旁人越坚信他待魏璎珞的情,他对晴儿的愧疚便愈深。
“少爷,青莲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可不可以,拉着我的手?”
傅恒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青莲苦笑一声,眼角滑下泪珠:“奴才出身低微、才识浅薄,从来没有什么奢望,只想一直陪着少爷、倾听您的心事,看您在我叫‘少爷’的时候,露出温柔的笑容,就已心满意足,早知少夫人不会轻易放过我,还是坚持留下来,请您不要怪我的自私。”
见提及“少夫人”时傅恒剑眉微蹙,青莲如坠冰窖,却知自己恐不久矣,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少爷,如果有来生,可不可以......”
“对不起,”傅恒内疚却断然。
青莲凄然一笑、双瞳光芒渐渐涣散:“果然还是少爷...您太真了,青莲希望您活得快活......”
她侍奉傅恒多年,这般含泪而终连旁侧小厮亦为之动容、泪洒衣襟,傅恒却唯有沉默。
“对不起,”他心中复又低语,吩咐小厮妥善安置青莲身后事及其家眷后,步履沉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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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傅恒直趋正房,屋内烛影摇曳,尔晴背对着他,手中把玩着一香囊似的物什。
“晴儿...”他喉头发紧,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压抑,“青莲真的推安儿落水了吗?”
尔晴回眸,嗓音柔媚如丝:“重要吗?一个贱婢死了就死了。”
傅恒失望道:“她虽为婢女,可也是一条命!你若不喜,将她遣出府便是,何必如此?”
闻言,尔晴倏地笑了,笑得妖娆而痴狂,玉手抚上傅恒胸口:
“心疼了?你杀了我情夫,我为何不能杀你的解语花?”
傅恒心弦一震,随即紧握她纤柔的肩头,眸中痛苦交织:
“你就这般在意他?!青莲不过一仆从,我对她绝无半点情意!”
“是啊,你对她没有情意,可你对魏璎珞有!”尔晴冷笑,将荷包重重扔在地上,
“你还真是有个好婢女,替你收着定情物!”
傅恒震惊之余,忙解释道:“我吩咐她扔了,她竟然——”
“不缺你一个!”尔晴冷冷打断,“你使我不悦,我就找别人。”
傅恒彻底崩溃,将她按于榻上,痛楚中嘶吼:“你想找谁!”
他吻住尔晴,带着狂野的占有欲,似要将她吞没,低喘娇吟交织,情潮澎湃间,他哽咽反复:
“晴儿,相信我好不好...我的心中只有你......”
傅恒的动作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融为一体,直至深夜,尔晴沉沉睡去,嫣红的面颊他爱不释手般看了又看,紧抱着她,梦中亦不撒手,呓语喃喃:
“晴儿,我不能没有你...别离开我......”
翌日晨光初露,傅恒醒来时,尔晴犹熟睡着,他俯首,轻吻她娇嫩的额际,双眸柔情满溢,
穿戴整齐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荷包上,弯腰拾起,决意亲手丢掉。
步出门外,傅恒恍然想起今日是开炉节,深吸一口气,行至后门,只见火堆熊熊焚烧着旧物,他将那枚荷包投入,随即转身离去,心下一片释然,如获新生,
那枚扁豆蜻蜓荷包很快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