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僵持许久。
段少允看她在那抱着手臂,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举棋不定,竟觉得她这争强好胜的心智与三岁幼童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难得好性,也没催她。
终于,凤筠一拍脑袋,眼睛亮起来。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了?说来听听。”他抢先问道。
段少允觉得自己也真是贱得慌,看她磨蹭半天才想出来个招对付自己,他竟好奇得很,甚至有种猜灯谜揭开谜底时的期待。
万万没想到的是,女人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复仇的点子。
她一脸欣喜:“你既然说,‘过了今晚,承诺作废’,那我明天不就又可以去逍遥阁了?”
段少允一惊之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你想了半天,就想的是这件事?”他再也坐不住了,一拂衣袖,噌地站了起来。
对,凤筠想的就是这回事。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师父就算没有幽梦,也有“幽影”“幽魂”“幽香”……
往后她下毒的机会多了去了,不愁撒不了气,何苦非要等他点头?
想到这,她豁然开朗。
“你给句痛快话,到底行不行吧?”凤筠口上虽这么问,心里却十分不痛快。
她堂堂将军府大小姐,怎么沦落到逛个春馆也要别人准许了?
哎,没办法。
幽梦的药效还未消失,她在京城还有一堆事要忙,也不方便躲去别的地方。
她再不服气,暂时还是得跟段少允商量着来。
她可不想以后看中哪个小倌,就害得人家被无辜弄死。
段少允深吸了一口气:“不行。”
凤筠冷笑道:“王爷,合着你定的是霸王条款,非要我做赔本的买卖呗?”
“买卖?”段少允眯起眼睛觑着她,“你管这叫买卖?”
凤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之前每次他露出这种眼神,她最后的下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凤筠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可是跟这恶狗独处一室呢,真把他惹急了,她怕是连这个门也出不去了。
权衡了一下利弊,她暂且决定退让一步。
“行了行了,我就是这么一说。”她避开他的目光,不快地摆了摆手。
段少允觉得她学乖了,总算明白过来俩人谁说了算了。
他正待肯定地点点头,便听她继续道:“你不就是怕昙舒丢了脸面吗?我以后避开旁人,夜里再去不就得了?”
听她的口气,她是真觉得自己做出了巨大的退让,甚至还退让得不情不愿的。
段少允胸口起伏不定,眉头拧在一起,就像是岔气了似的。
他上前两步,一直把凤筠逼得后背贴在了门板上。
在逼近的过程中,他看出了她眼中的恐惧,但他就是故意的,他现在特别想吓唬吓唬她。
凤筠不止是怕,她现在都恨不得把自己嵌进门板里去。
他人高马大地把她往门上一堵,她连抬头的空间都没了,稍微动一下脑袋都会蹭到他的下巴。
这种动作侵略性太强,再联想到之前自己在他手里吃的亏,凤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可真怀念以前啊——
那时候他碰她一下就像碰了鬼似的,恨不得事后还得洗三天手。
虽说那时候凤筠觉得挺受伤的吧,但好歹是她掌握着主动权。
只有主动权才能使她感到安全快慰。
万万没想到,小处男破了处以后,什么牌坊什么操守都不要了,现在就算她指着鼻子骂他,他最多也就呵呵一笑,那个什么虫上脑的时候,更是能掐着她的腰折腾她一晚上。
这就像个封印,她撕开以前跃跃欲试,以为里面藏着个大宝贝,结果撕开以后发现放出来个大妖怪,当真悔恨不已。
段少允埋头在她颈间,肆意地吸取了一口桂花的香气。
他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呼吸灼热,语气却冰冷:“凤筠,你就这么离不开男人?”
凤筠愣住了。
若是搁在以往,她听到这种直白的侮辱,定是要狠狠回敬他两句难听的。
毕竟她那时虽然应酬多,朋友广,但打娘胎里出来还没跟任何一个男的发生过任何越界的事。
谁能受得了这种冤枉气?
但是现在的她嘛……
她静下心来想了想,竟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他以为只有他一人开了荤就过不了吃素的日子了吗?
她也一样啊!
自从她上次在逍遥阁逍遥了一番以后,她还真有点上瘾了。
可惜最后马车被他劫了,到嘴的鸭子也飞了,她自己还被他剥了皮嚼吧嚼吧吃了。
她太受挫了,太没面子了。
只有逍遥阁那里又乖又会哄人开心的小倌能抚慰她在段少允那受了伤的自尊心,并满足她的主导欲。
更何况,但凡她包养小倌的事情在京城传开,皇上就绝不可能再考虑把她纳入后宫了。
这不是一举多得吗?
可惜段少允顾及到昙舒,非不让她把这事传开。见他这么坚持,她倒也能接受这一点。
毕竟不入宫的法子还有很多,皇上或许也只是稍作试探,真见了面,还不一定能不能看上她呢。
“对,我这几日太累了,就是得找男人放松放松。我都承诺不会让旁人发现了,我都做出让步了,王爷还想我怎么样?”
她的语气平静而坦荡,甚至带着几分友好商讨的口吻,丝毫没有段少允预想的恼羞成怒。
“你……你说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凤筠怕他听不懂:“我说我就是离不开男人。”
“轰”的一声,段少允脑子里天崩地裂。
他觉得自己额角的筋脉都要一根根爆开了。
这一刻,七窍生烟已不再是一种夸大的表述,而是他切身的体验。
千言万语堵在他心口,拧成了一团能噎死他的大疙瘩,他憋得气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筠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着他了,只见他这一张脸,一时青一时白,一时绿一时紫,比上元节的灯会还缤纷多彩。
可惜她没有看灯时的好心情。
她真不知道自己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又怎么惹到他了?
她一个向来自诩胆子大的人,都快被他的眼神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