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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直到丑时,流月居内才有小二出来,叫等在外面的妥妥进去接他家喝醉的大小姐。

可怜妥妥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但是因为担心小姐的安危,竟一直逼着自己站在马车下等待,以免不小心睡着。这一个多时辰已是站得她小腿肿胀,几乎失去知觉。

得到小二的传话,她如获大赦,脚踩风火轮似的就往院里跑。

等见到了凤筠,她果然已经半是醉倒、半是睡倒在桌案上了。

她家小姐平日里也是应酬颇多,妥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虽然比她家小姐还矮一头,但竟是将这醉成一滩烂泥似的小姐轻松拎了起来,往肩头一扛,抬脚就往马车走去。

还没走到马车边,阴影里便拐出来一个人,静静地守在前面,似乎在等待她们。

妥妥眼力极好,当下便惊喜道:“舒少爷!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长姐,过来看看。”来人音色温润低回,果然是昙舒。

他上前几步,一边帮妥妥将凤筠扶上马车,一边笑道:“困坏了吧?也难为你跟着她熬到这么晚。”

妥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嘿嘿傻笑。

昙舒扶着凤筠在车厢里躺倒时,无意中抚过她的后背,隔着衣料感到手心有些濡湿,心下顿时觉得不好。

他叫妥妥掌好灯笼,仔细查看时,才发现他长姐的后背被血浸湿了衣服,竟是前几日的伤重新裂开了。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样寒意迫人的神情,与他平日里春风般温暖和煦的面色极为不同,竟把妥妥吓得一抖,灯笼都差点没拿稳。

他重新将凤筠翻到正面,毫无顾忌地撩开她的衣服查看,果然见到她一侧肩头有一片淤青,隐约是一个手掌的形状。

昙舒什么都没说,他回头望向妥妥,带了几分审视。

“扑通”一声,圆脸少女跪在了车厢地板上,小鹿般的大眼睛立刻蓄满了泪水。

“究竟怎么回事……”

昙舒话还没问完,少女嗷的一嗓子仰天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都是妥妥的错!是妥妥没保护好……唔唔唔……”

昙舒一手捂住少女的嘴,眼泪鼻涕口水都糊在他手上了。虽然嫌弃,但他别无选择。照她这个哭法,第二天整条街的人都会以为凤大小姐今夜在此地被人杀了。

在妥妥一再用手比划,保证会噤声后,昙舒这才松开她。见到昙舒那又白又细长的手指已然脏得惨不忍睹,她脸涨得通红,赶紧掏出一张干净帕子,递给昙舒擦手。

“乖,好好说话。”昙舒擦完了手,重新问道,“长姐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妥妥瞄了眼睡得毫无知觉的凤筠,鼻头一酸,赶紧忍住了泪意,低声道:“不知道……小姐进去的时候不让我跟着。”

昙舒心里恼火,但他知道这火气不能对着妥妥发。他长姐什么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不让妥妥跟着,这小小婢女又能有什么办法?

“行了,你赶马车去吧,我来照顾她。”昙舒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在妥妥离开车厢前,他又把她叫住了,“今夜长姐受伤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明白吗?”

妥妥用力点头,这才离开。

她虽比同龄人脑子慢一些,但她是个嘴严的,不然凤筠也不会天天带着她,去谈事情的时候也毫不避讳。

除了小姐,舒少爷是他们凤府对她最好的人了。他不仅总是帮她一起照顾小姐,还从不因为她脑子笨而拿她寻开心,而且,他还经常耐心地教导她很多知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严厉的表情。

回想起来那个眼神,妥妥有点怕,但更多的是自责。

都怪她没有保护好小姐,她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不能再让舒少爷失望了!

想到这,她连驾马车都更加全神贯注了,力求不让一块石子颠到小姐。

车厢里,昙舒小心地将长姐的头扶到自己膝盖上。

醉酒加上马车的晃动,让凤筠心口里一阵灼烧,睡得格外不安稳。她难受地哼了一声,眉头一直紧紧蹙起。有几次她想翻身乱动,昙舒怕她跌到地上,只好用手臂将她揽住,让她动弹不得。

幽暗的光线下,昙舒几乎辨不清她的五官,但他还是俯身,长久地凝望着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姐姐……”

他轻声唤道,同时用手掌抚过她的眼睑、鼻尖、双唇,接着来到她毫无防备的颈项上。

他的手掌合拢,将那段滑腻的脖颈攥住,却并未用力,而是用拇指轻轻摩挲。

睡梦中的凤筠感到脖颈间有些不适,烦躁地摆了摆头,却还无力醒来。

昙舒笑了笑,他的手离开了凤筠的脖子,转而抚到了她被打出淤青的肩头。

笑意陡然绽开,他的手用力按下,果不其然听到了女人痛苦的闷哼声。

“姐,很痛吧?”

凤筠一身冷汗,难耐地扭动着身体。可昙舒的手臂还箍着她,让她避无可避。

男人按在她淤青上的手更加用力,她牙关紧咬,眉头皱得更紧了,双目却依旧没有睁开。

“我的好姐姐,哪怕神志不清,你也还是那么要强,连一声‘痛’都不肯说出来……可是你知不知道,这点痛比你一直以来加在我和我娘身上的痛,不知轻了几千几百倍!”

他的语气陡然阴冷,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凤筠痛得出了一身薄汗,他掌心下的肌肤已是略有潮意。

“痛吗?痛就对了!”他字字低哑,从齿缝间吐出,“你给段少允置办礼物,他去哪你便追到哪,还与他深夜幽会,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允许他伤你?甚至不止一次!”

其实凤筠上次带着伤从城郊马场回来,他便猜出七七八八了。段少允害他姐姐落马受伤,然后就这样把人丢在马车上送了回来,不闻不问。

他从他小娘处回府,见到他姐的脸都刮破了,伤口高高地肿起来,那一刻他简直想杀了这个从小提携他、庇护他的挚友。

那是他从小只能畏惧着、仰望着的姐姐,他的目光和心思都系在她身上,她在段少允面前却不名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