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允再怎么烦她,终于还是没忍心把她丢在野地里自生自灭。
他把她丢上乌影的背,再把她的银驹跟乌影绑在一起,然后和她同乘一骑,这才往营房走去。
坐在黑马高高的脊背上,身后是自己看上的男人那厚实胸膛,鼻尖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特有的檀香、甘松混合着似有似无的墨香,四周青山绿水,碧草芳华,凤筠本该开心得忘乎所以才对,可她背后的伤还没包扎,现下仅仅是用外衫包裹着,马匹行走晃动间伤口被反复摩擦,疼的她浑身冒冷汗。汗水浸湿衣袍,又泡在伤口上,不异于撒盐。
她原本想哼一首小曲儿,转移下注意力,可哼得断断续续极为难听,没哼两句她自己就住了嘴。
太亏了!她凤筠亏死了!
是,她是看上这位五王爷俊俏的模样了,看上他那腰是腰、腿是腿的身段了,她确实想更加接近他,哄他开心也好,逗他玩也罢,她想常常和他在一处,彼此多些了解。
可她从没想过,自己竟蠢到为了追一个男人,从马背上掉了下来,险些丢了小命!丢了命不要紧,那可是她的爱马啊!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马毕竟没受什么重伤,她自己也还活得好好的,她还和对方骑在同一匹马背上,前所未有地拉近了距离……似乎,也不亏?
哎,但是真的好疼……凤筠庆幸对方看不到自己忍痛的狰狞表情。
段少允则再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专心赶路。
他也不再问她疼不疼了。因为他知道,他但凡开口说话,凤筠便要得意三分,遐想三分,戏谑三分。
疼死她活该!
虽说心里这样恨恨地想着,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让马儿走得缓了些。
等好不容易到了营房,段少允让下人速去找凤大将军府的仆役过来,接他们家大小姐去医伤。
“别找了……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凤筠气若游丝般开了口。
段少允嗤笑一声,已是见怪不怪。他先行下了马,本想一把将凤筠拽下来的,可他瞥了一眼凤筠的背,才发现她的暗青衣衫已被血染黑了一片。
这个女人是铁打的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刚刚在路上还唱了会歌吧?
见旁边的马倌被血迹吓得腿软,段少允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太医!”
待太医、婢女、太监给凤筠处理好伤口,又给她换上干净衣裳,她立刻问道:“五爷呢?”
有位公公弯腰回道:“紫玉王爷已经回城了。”
“就这么急?”凤筠不满地嘟囔道。
公公笑道:“王爷离开前,特意为您备好了马车,您安心休养,什么时候回城吩咐奴才们一声就好。”
在回城的马车上,凤筠趴着睡了一路。马车停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还是妥妥钻进车厢将她摇醒的。
“哎哟!”
凤筠惨呼一声,醒了过来。不用看她都知道来人是谁,毕竟寻常婢女可没这个手劲。
“小姐,紫玉王府的人说你受伤了!”妥妥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鼻孔里吹出一个鼻涕泡。
凤筠揉了揉太阳穴,浑身酸痛:“原来你还知道我受伤了啊……”
妥妥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快死了似的,看得她后背发毛。
“就是擦破了点皮,你看你那副德性!”
等妥妥将她搀下马车,走回内院,她才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舒少爷呢?”
妥妥吸吸鼻子,答道:“小姐,你忘了,今天是每月少爷去看他小娘的日子。”
想起那个故作柔弱的虚伪女人,凤筠不屑地哼了一声,没再过问。
几日后,紫玉王府的谢管家看着一屋子大箱子小匣子,毛发斑白的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手下有个小厮问道:“掌事的,这是哪个府上送来的礼物,出手竟如此阔绰?”
谢管家道:“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有谁,凤大将军府送来的!”
这小厮是谢管家的远亲,平日里府里的事务管家也都没瞒着他,因此他也知道王爷不让收凤大小姐的礼物一事。
小厮急道:“那您老人家还在这发什么呆啊,赶快把凤府的人拦住,让他们把礼物抬回去吧!”
谢管家听完更烦躁了:“就你主意多!你想得到的,我还能想不到吗!不愧是将军府的人,兵法学得就是好,给我来了出金蝉脱壳,走为上计,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都是些什么宝贝啊?”小厮想着,反正罚也罚不到他头上,他反倒有些好奇了。
随便掀开一个箱子偷瞄了一眼,只见黑色锦缎上摆放着各种形状、金光璀璨的饰品、系带,看大小不像是给人用的。
“绝了!都是纯金打造,还镶了宝石!不过……这都是些做什么用的?”他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望着自己伯父。
谢管家已经愁得说不出话来了,瘫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挠个不停。
几日前,王爷从城外的皇家马场回来,便含沙射影地敲打了他一番。
大意是,如果他再敢向凤大小姐透露自己的行踪,他的舌头就不用留着了。
谢管家当时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他那天在将军府喝醉了酒,第二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后来手下的告诉他,他把王爷平日里爱去哪里、有什么喜好,都抖出去了。
他一直暗自庆幸没有被王爷发现,没想到这凤大小姐竟追到了皇家马场去,真是害惨了他了。如今没消停两天,竟又派人送了这么多礼物来,若是让王爷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正当王府的管家愁眉不展的时候,凤大将军府的下人们却是一派欢欣鼓舞。
原来凤筠早就知道段少允不想收她的礼物,因此她跟手底下的人一早便说好了,谁要是能成功把礼物送到王府,出谋划策的、配合执行的,一人赏一颗金瓜子。
因此,凤府的众人都在那排队领赏呢。
这次她送段少允的,是一套马具,当卢、节约等都是纯金打造,看着笨重,实则轻盈,因为那些金饰多数都在隐蔽处做了镂空,是工匠花了大心思的,力求既华美又实用。
宝石的配色也是她细心考量过的,为的是能将乌影黑亮的皮毛衬托得更为纯粹绝尘。
凤筠对自己送礼的眼光还是很自信的,就是不知道段少允收到以后是何反应……
一时间,她竟难得的有些忐忑。
忐忑了一阵,她又觉得自己的忐忑颇为好笑。她对段少允有好感,东西是她乐意送的,她送得开心,送得高兴,这就够了。他若喜欢,两人的关系便又近了一步;他若看不上,那……那就是他有眼无珠!以后她还不乐意送了呢!
想到这,凤筠也不忐忑了,带上妥妥,心情舒畅地出门巡视铺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