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一看叫不住了,干脆闭上嘴,紧紧跟着往南跑。
从火车站再往南,大栅栏、珠市口,那人一点儿都不比火车站少。
付宁提溜着手枪却不敢用,生怕流弹伤了人。
只能咬着牙跟着跑,跑得他肺都疼了。
眼瞧着前面就是天桥了,付宁心想,只要他们往那儿去,他就喊“逮人贩子!逮着的给两块大洋!”
那些撂地的艺人,不乏身怀绝技的。
不说撂跤的、打把式卖艺的、玩儿杂耍的,就是卖大力丸的、变魔术的。
但凡有一两个出手的,这老家伙就算是撂这儿了!
他这么想,关老六大概也这么想。
刚看见天桥的路口,黄包车一拐弯儿,往东跑了。
这一片儿是贫民窟,净是些做小买卖的和小作坊,横七竖八的小路上不是污水坑就是垃圾堆。
付宁脚下滑了几下,差点儿滑进臭沟里,前面的关老六也不好过,眼见着车轮磕在突出的石头上,颠得他在车上蹿了好几蹿。
这大白天的,周围住户能出门儿干活儿的都出去了,在家的都是老幼妇孺。
付宁不开口还好,他一喊“抓人”,旁边的街门关得比眨么眼还快。
好不容易从龙须沟里出来,黄包车又拐弯儿了,付宁觉得拉车这哥们儿生在这个时候真是屈才了。
这再过几十年,参加个奥运会什么的,一万米、马拉松随便挑,光奖金他就发了!
不过这回两边可是开始清静了,付宁喘着粗气把枪举起来了。
他枪法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跑得呼哧带喘的还能准了?
梆、梆两枪都打在黄包车的两边儿了,还有一枪擦上了车轮。
拉车的这时候喊上了,“大爷!我就挣口饭吃,前面就给他扔下了,别开枪!我知道他是人贩子,他不得好死!可是他给的太多了!”
说完,车子一个急转弯儿,又消失在付宁的视野里了。
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关老六正踩着洋车的顶儿往一堵墙上爬呢。
付宁抬手两枪都擦着他头皮飞出去了。
那拉车的看着关老六翻进去了,拉起车就跑,“爷,我可把人撂下了!”
看着那高高的墙,付宁喘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是哪儿啊?
他往远处一看,蓝色的琉璃瓦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天坛!
这老家伙怎么进这里头去了?
付宁想着赶紧去找天坛的守卫,这个地方是有专门的军队驻扎保护的。
可是他耳朵边上不期响起了那个木匠的声音,“当断则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靠,跟他拼了!
还就不信了,我一个天天上山下地干活儿的,跑不过拉车的,还逮不着你这么个老东西!
付宁给弹匣里压满了子弹,把手枪往后腰上一插,后退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
助跑、起跳,扒住了!
他两条腿在墙上一通儿踢腾,愣是让他扒着墙头儿了,咬着牙往上挺,总算是骑上去了。
看了看这个高度,他也只能一咬牙,顺着墙往下滑。
落地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小脑都快给震出来了。
顾不上缓一缓礅麻了腿脚,付宁的两只眼睛雷达似的就开始找人了。
墙边儿上都是参天的柏树,在这个酷暑时节里也是凉风习习的,空气里都是清新的柏树叶子味儿,闻一下是提神醒脑。
没走两步,那个麻袋就随便扔在了一棵树底下,明显瘪了不少,但里面还有东西。
付宁没去动它,侧着耳朵听见往南边的树林里有脚步声。
循着声音追上去,果然看见了关老六的衣角消失在一株合抱粗的柏树后面。
他把手枪从身后拔出来,拉栓、上膛、枪口朝天举着,借着树木的掩映往那边扑过去。
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拉近,他看见关老六跑动间瘸得更厉害了,想来是刚才从墙上跳下来吧时候把脚给伤了。
付宁目测了一下他的前进方向,估计这个老小子是想斜穿天坛,直奔永定门火车站。
反正就是跑呗。
突然,他后背上的汗毛唰的一下就立起来了。
付宁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的往旁边一扑,“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钉在了他刚才藏身的那棵树上。
“付小子!咱们爷们儿没结什么死怨吧?你怎么就盯上我不放了呢?有悬赏?多少钱,说出来让关爷听听,我双倍给你怎么样?”
付宁趴低了身子,匍匐到了另一棵树后面,心里喊着“好险!”。
没想到关老六的枪法还挺好!
“六爷,不说您盯着我们兄弟不放,就您干得那些缺德事儿,活着都对不起这个人字儿!”
“这么说,你小子是不打算放手了?”
“您看看这是哪儿?天坛!
这儿不仅供着天,也供着风雨云雷、诸天星辰,它们都看着呢!
您觉得是不是该了断了?”
付宁的话音没落,两枪又奔着他现在的位置来了。
但这棵树足够粗,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听着枪声,他也判断出了关老六的位置,一个闪身,花口撸子的子弹就倾泻出去了。
花口撸子的有效射程是五十米,关老六手里的是一支毛瑟,一个是战斗手枪,一个是自卫手枪。
付宁在火力上是被压制的,但是他子弹足,随着三个弹匣打完,关老六那边明显开始一枪一枪的单蹦了。
“那边儿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天坛里开枪?!”
随着远处一声暴喝,警卫们姗姗来迟。
关老六立刻慌起来了,他现在可是在逃的罪犯!
也不再恋战了,他开始拼命往南跑,想在被包围之前甩掉付宁,再砸钱收买那些警卫,没准儿这回还有缓儿。
付宁死死咬在他后面,一枪比一枪的准头儿好,终于有一颗子弹咬上了关老六的屁股。
他在拼命的奔跑中,一下就失去了平衡,身体向一侧猛的摔倒了。
偏巧他旁边是个亭子,里面有四根石头柱子,正中间是个石台。
他这一摔,脑袋正好儿磕在那柱子上,本来腿脚就不灵便,受了伤的脚支撑不住身体,转了个圈儿向后仰倒,后脑重重的磕在了石台上。
付宁追上来的时候,关老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抽鼻子一闻就是股子血腥味儿。
巧了,他认识这个地方。
宰牲亭!
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