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惊雷落下,闪电划破天际,照亮厚重的灰色云层。
紧跟着急切又冰凉的雨滴便落了下来,击打在地上,汇聚成的连绵水洼,溅起泥水无数。
上辈子给太子当狗腿子时,裴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
也知道杀手杀人的规矩。
那就是——接了杀人的活计,若是无名小卒,拿到脑袋才算是任务成功。
所以,李慎之的脑袋极有可能就在那些人的手中。
裴纯憋着一口气,在雨中整整狂奔了一个时辰,才在下山的路上,瞧见了一群带着斗笠的黑衣杀手。
此时他们像是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背对着裴纯的方向,探身向更低处的地势瞧去。
其中领头的黑衣人用黑布,包裹了一个什么东西,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裴纯将视线放在其上。
只见那人原本黑色的衣衫藏了不知道多少血液,被雨水一冲,沿着手背缓缓向下,不停地流淌。
直直滴落到其手中拎着的黑色布包中。
狂风吹拂,属于人类的黝黑头发,飘飘荡荡的从布包的缝隙中露出一点。
黑衣杀手脚步一顿,布包中,不断滴落的血液渐渐凝聚成一小滩。
被冲刷着,沿着山路不断向下蜿蜒。
裴纯缓缓将手放在腕间的飞刀上。
脚下,虫类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音传来。
那布包里面的——是李慎之的头颅。
裴纯动了。
手中抓着飞刀,朝前方已经察觉有人尾随的杀手们,狠狠掷去。
‘嗖嗖!’
瓢泼而下的雨滴从天空坠落,织成了一张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网,笼罩着整个山林。
在这片雨幕中,一群神秘的幽蓝色蝴蝶,伴着裴纯猛然拔剑冲杀的身影翩翩起舞。
蝴蝶群并不怕狂风骤雨的侵扰,风雨交加,接近一半的杀手倒下,成了蝴蝶的养料。
前方,领头的杀手面色大骇,陡然回身。
却见眼前倏然闪过一点寒光,是长剑的剑芒。
那杀手眼睛一眯,心中巨震,这种速度……
是同行?
他眉目寒凉的随意扬手,故意将手中属于李慎之的头颅朝远处扔去。
果然,他赌对了,对面的女人果然放弃了攻击他,转而去接死人的头颅。
杀手趁机,将袖中匕首抽出,朝去接头颅的裴纯爆发扎去。
可一直注意着杀手动作的古渊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清脆的银铃声在飘摇的风雨声中骤然响起。
蝴蝶群朝那黑衣杀手便铺天盖地的飞了过去,即便在阴沉的雨天也闪着微光的磷粉,扑簌簌的掉落在杀手身上。
眯了对面杀手的眼。
就连其身后仅剩的幸存者也没能幸免。
黑衣杀手们的动作顿时缓慢了下来,犹如开了慢放一般。
于是,他们的身上渐渐爬满各种各样的蛊虫。
那厢裴纯也飞身跃起,在布包即将滚落在地的前一秒,小心翼翼的将其接到手中。
她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雨水,把布包掀开。
下巴带着胡子的熟悉脸颊出现在眼前。
他紧闭着双眼,唇角带着一丝解脱。
裴纯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凉的雨水稀里哗啦的朝着地上的水洼掉去。
身后三哥、四哥,还有光头女人与其下属,刚巧在这时赶到。
他们分了好几个人,抱着原本属于李慎之的胳膊、腿……
四哥裴彻看了一眼裴纯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率先伸手,将包着李慎之头颅的黑布重新系上。
双手将其接走。
裴纯眨了眨眼,看着手心遗留下来的,属于李慎之的鲜血。
浑身力道一卸,差点没仰倒过去。
还是古渊接了她一下,轻轻道:“明澄,走,咱们去接慎之兄的身体去。”
是,对,还有李慎之的身体,在崖边挂着的身体。
裴纯重新强迫自己重新鼓起劲儿,朝崖边再次折返回去。
身后,杀手们的血肉在蛊虫们静默的啃噬下,成了一具具森森白骨。
光头女人再次看了一眼在雨中,身形瘦削状似柔弱的古渊。
心道此人还真是不简单,西疆御蛊人,名不虚传。
一路上,裴纯都在想,是不是她当初留一下李慎之,他便不会死。
是不是她当初稍微阻拦一下李慎之,让他不要着急回去给母亲报喜,他便不会死。
是不是她当初派人保护李慎之,他便不会死。
是她的错。
为什么她都已经重生了,做事还如此不周全!
裴纯抹了一把脸,沉默的朝着崖上走去。
“明澄,我们现在要做的,当是为慎之兄报仇。”
古渊拉住裴纯要飞身向崖下的动作,手掌微微用力,抓紧裴纯的手臂不放。
“人死不能复生,慎之兄从踏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知道这是一条不归的路!
若非六皇子生了歹念,慎之兄岂会遭此不测?”
“可是他才报了仇,才见了他师父一面而已。”裴纯神思恍惚,下意识如此反驳。
那厢,三哥裴湛已经沿着崖边飞身而下,将李慎之仅剩的半截身体带了上来。
原本珠白色的衣服胸前,已经被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断掉的头颅豁口整齐。
裴纯看到了,下意识喃喃。
“我只恨自己没能在那时候察觉到危险,更恨自己估算错误,以为李慎之能脱离京城李神医的身份。”
古渊担忧的看着裴纯,抓住她的手腕也越发用力:“明澄……”
“我会杀了六皇子的。”裴纯的声音,伴随着天空中的闷雷声音响起。
语气坚定,像是在发誓。
*
京城。
六皇子刘栩在书房窗前站着,眯眼瞧着外头叮咚解暑的雨水,颇为享受的伸了个懒腰。
夏日闷热,来一场雨正好能凉快许多。
近些日子,他与平国公家的女儿整日痴缠,实在叫人腰酸腿软。
他自小便胎里不足,所以历来在女人这方面都是万分小心的。
不过因为太子死亡,他着实开心,近些日子也没了禁忌,连着幸了六七个新入府的女子。
也确实得缓缓了。
六皇子伸手透过敞开的窗子,接了两滴雨水,轻声询问身侧的侍从:“太子妃肚子里的那个,今日情况如何?”
“回殿下,太医传来消息,那婴孩早就已经有了死相,再过一月,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回来!”
六皇子得到想要的结果,露出些温柔的笑意:“慢工出细活,孤喜欢。”
“对了,殿下,门外一直有一个自称前太子宠臣的丁仁在磕头求见。
殿下可要一见?”
六皇子眼神一转,惊讶:“那礼部郎中竟然没死?”
侍从点头:“是啊殿下,听说是其女儿勾搭上了当时行刑的官员,成了人家的外室,这才换回了他一条命。”
六皇子兴味的勾起嘴角,想起曾经傻乎乎的太子,带着一丝看好戏道:“掌管兰香院的丁仁一直都没死,看来孤也不用再去另找人掌管斗兽场了!”
“是啊,真是天助殿下呢。”侍从面带笑容,在六皇子的默认下,狗腿的朝着门外的小太监招手。
示意其将门外候着的丁仁叫进来。
*
山中大雨噼啪,将人浇的浑身透心凉。
回到那山洞的时候,裴纯在二哥疑问的眼神中面如死水。
一声不吭。
二哥裴粹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眼神中的期待落空,声音微颤:“慎之呢?”
“明澄,慎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