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聊聊?”
方雍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聊什么?如果是想阻止我这样做,那我不想聊。”
“你想过我的处境吗?你让我怎么做?”秦丛姚没有动气,她平静到让方雍都有些疑惑。
他原以为秦丛姚会发脾气的。
毕竟妻子的性格一向风风火火,从不隐忍。
“一边是我的丈夫,一边是我的外甥。成亿集团是周聿打拼了近十年的事业,你收购了不要紧,可你现在似乎不是想单纯的收购那些刺绣企业成为安市标杆文化。你是想把他逼到绝路,对吗?”
秦丛姚笑了,十分不解:“周聿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他明明对你向来很敬重的啊。”
方雍擦了擦嘴,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红酒。
对于秦丛姚的问题,他一个字都不回答。
秦丛姚很无力,“老公,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有哪里不满你跟我说,我去调节。我们是一家人。”
方雍回的第一句话是——
“既定事实,怎么调节?”
秦丛姚皱眉。
什么既定事实?
方雍看她的眼神深的可怕,“丛姚,我这辈子所有的幸福都是你给我带来的。”
同样。
痛苦也是。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也不会牵连你。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我已经忍不住了。”
三十年……
“你在忍什么?”秦丛姚不理解,“谁得罪你了?我们家里人,哪个对你不好吗?”
秦丛姚的目光没有指责,只有疑惑,浓浓的疑惑。
她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责备方雍一句。
可越是这样,方雍越痛苦。
痛苦到恨不得从没有认识过秦丛姚。
秦丛姚声音越来越低,“当我知道,你从很久之前就在算计这件事的时候,我有点难过。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气我居然不知道我的丈夫到底在想什么,你受了委屈我竟然不知道。”
“我能明白,一定是你遇到了什么让你实在无法接受的事,今时今日你才会做出这些。”
“方雍,你可以告诉我的!我值得被你信任!”秦丛姚语气有些急。
她的每句话,都像是在扎方雍的心,一刀又一刀。
方雍眯起眼睛,“我的确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可现在想想,都这个年纪了,问这个有些可笑。”方雍嘲弄勾唇。
秦丛姚拧眉:“你说啊。”
方雍盯着红酒杯,“你觉得一个人,会同时爱两个人吗?又或者,哪种爱才是爱?是付出,还是包容?”
秦丛姚忽然间意识到,关于爱这个问题,他们相识至今三十年,方雍从没有问过。
她一直都以为是方雍对这方面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一个走仕途的人,理智至上是正常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思考关于情爱的东西。
“你觉得我不爱你?”秦丛姚反应很快。
“那倒不是。”方雍低下头,“丛姚,这件事你不问了,你也阻止不了我。”
秦丛姚笑了,“是。我是阻止不了你了。你现在拥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我们全家人都阻止不了你。”
方雍眉头一皱,忽然情绪激动:“跟那个没关系!你们家曾经对我的帮助,我没有忘记!”
说完,他将红酒一饮而尽。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秦丛姚反问。
戒酒滚过喉咙,方雍被刺激的眼圈泛红,“我已经拿我过去的三十年还给你们了。”
他继续自顾自的倒着酒。
秦丛姚沉默了很久。
还给他们了?
方雍一直在以甲乙双方的眼光看待他与周家吗?
餐桌上的沉默,维持了将近二十分钟。
在此期间,方雍连续喝了三杯红酒。
但可能是因为最近休息不好,又或者心情以及喝的太快的原因,方雍有些醉了。
他泛红的眼圈那样刺眼,抬眸盯着秦丛姚,“就是因为你。”
秦丛姚拧着眉头,完全猜不到方雍在说什么。
“是我哪里做错了,让你生气了吗?”秦丛姚:“结婚多年,我从没想跟哪个男人有染过!”
“我知道。”
这一点方雍很清楚。
正因如此,方雍才痛恨。
如果秦丛姚不是那么的顾家,照顾他,体贴他,他今时今日就不会这么为难。
可他心里的恨,他必须有地方可出。
不然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毫无意义。
方雍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
“老公,我求你了,你别继续下去了好吗?”
方雍脚步没停。
“我知道我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家庭,可爱的孩子是我的无能,对不起。可我最疼周聿,我把他当做我自己的孩子,他要是出了事……”秦丛姚声音哽咽起来。
方雍猛的停下脚步,他慢慢侧身。
那一刻,他的眼神竟有些可怕,“你为什么不能生,你比我清楚。”
秦丛姚心脏一抖。
“我说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丛姚,你安心做你的省长太太,其余的不要管。”
秦丛姚猛的拍桌站起来:“你在伤害我的家人,我怎么可能不管?”
方雍彻底转回身,“那我呢?我受伤的时候,谁能管我?”
他十几岁的时候养他长大的爷爷就没了。
小时候父亲做旷工意外死亡,他两岁多的时候母亲就跑了,再也没回来。
只有爷爷。
中考过去,爷爷也死了。
后来他就受到了秦丛姚父亲的资助。
他是感激的。
因为如果不是他的岳父,他不会有资格进入仕途。
“你是生我的气了吗?”秦丛姚走过去拉着他,“我哪里没做到,你直说。”
方雍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他转身回了卧室。
秦丛姚站在原地走神许久。
她怎么都想不出,方雍到底在介意什么事。
什么事能让他狠心这样对周聿?
单纯的野心?
不像。
方雍不是那种人。
这些年他丝毫不贪,就是一个劲的做政绩往上爬。原以为他是真的正直,也许他是有目标的。
卧室里。
即便方雍再生气,他依旧没有跟秦丛姚分房睡。
一想到这些年他们的生活,秦丛姚的眼泪就忍不住。
她挪动身体,从身后抱住方雍,手按住他的手背。
“方雍。”
他态度依旧和缓:“嗯?”
“都这个年纪了,我们不能闹离婚吧?”秦丛姚把他抱的很紧。
他今年52岁,她48岁。
方雍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有些事我们以后再聊。”
“你能不能答应我,别把周聿逼到真的破产?大姐和姐夫要是知道,他们会跟你撕破脸的!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想你这些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吗?”秦丛姚宽慰他。
心里却着急的想要知道方雍到底在介意什么事。
不然她连挽救的方向都找不到。
方雍没再回答,闭眼睡了过去。
-
月初第三天。
方雍刚到办公室,准备看一份申请的文件。
然而文件里面掉出来一个信封。
方雍心里的预感不太好,慢慢拆开信封。
看见里面那张纸上的一行文字,他心尖沉了又沉。
上面写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以及一所监狱的地址。
方雍迅速将纸揉成团,叫来秘书,“这文件谁送过来的?”
“我啊。”秘书问:“方省,是哪里有问题吗?那我原路驳……”
“不用。”方雍摇摇头,“你去忙吧。”
是谁?
谁会知道这件事?
方雍不需要细想,就知道对方是拿这件事在威胁他。
目的是什么?
不出半小时,方雍的电话响了。
而且是私人电话,一个陌生号码。
方雍直觉告诉他,这是送信封的人打来的。
他接听:“哪位?”
“方省您好,敢问那份申请文件您有空阅览吗?”
方雍垂眸一笑,“看了。你有什么事?”
“想请方省赏个脸,我请您吃顿便饭,聊一聊细节问题。”
“行。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方雍叫来秘书,“帮我查查这个号码哪里的。”
“是。”
很快,秘书就给了答复:“是一个叫严次的国人。”
严次?
秘书顺便把这个叫严次的人的资料递了过来。
人生履历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记录,且多年定居国外,近来才回到国内。
不仅如此,所有严次出现过的地方,都有记录。
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时间定在今晚八点,就在安市的一家餐厅。
方雍光明正大的前往赴约。
敲响包厢门,里面的人立刻开门,“方省,久仰大名。”
方雍第一眼看到这个叫严次的男人,其次看见包厢中,那位满头白发的老爷子。
他知道,那是蒋利恺的父亲。
周等云的订婚宴上,他匆忙见到过一面。
竟然是他。
怪不得他看到严次资料的时候会觉得很眼熟。
“蒋老先生。”方雍很客气的打招呼。
蒋老头更是热情万分,“快坐快坐,方老弟,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
方雍没有露出任何其他的情绪,言谈举止温润谦逊:“今天来,也是想听听蒋老先生有何指教,您但说无妨。”
十分的开门见山。
蒋老头更是大刀阔斧,“我是想拜托方省手下留情一些,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做点小事业。但他就喜欢跟着周聿,我也是没办法。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倒是很愿意当个中间人。”
方雍很少抽烟,这会儿点了一根,“您查过我了?”
蒋老头笑着,“事无巨细。”
方雍垂眸。
他的确大意了蒋利恺的这位父亲了。
“如果我不愿意谈呢?”方雍笑问,“蒋老先生,您的签证应该快到期了吧?”
蒋老头的目光逐渐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