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横死街头者,为确定亡者逝世时间,往往会请教当地的巫医。
较大的城池,若领内有神殿伫立,其恰巧信奉有关灵体的神灵,执政者还会与其达成合作,将有关事项交付其处理。
其实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民间的草药学者,那些略懂关于肉体腐坏的医者,往往会被第一时间传呼到场,减少时间浪费。
入土为安,让逝者魂归流金河,总是家属们的祈愿。在诺兰省,还是保留着这样对传统的尊重的。
眼下的状况,或许并不需要什么祭司,或者医者。要推测这些遗骸的逝世时间,恐怕请一位厨子更靠谱些。
毕竟还是厨子对于风干的熏制肉块,这种“材料”,要更了解它们究竟在密闭环境内被“熟成”了多久。
老实说,安可来时已经预料到,一个充斥伤员的庇护所,该是坚持不了多久。
缺少物资,加上外部尸鬼的围困,以及缭绕哈南的药剂,一些伤亡在所难免。
饶是如此,安可也觉得,应该只会出现个别坚持不住,遭受转变。随后余下的幸存者,与其拼搏,虽然雪上加霜,但也该留下些伤员,在染红的庇护所内苦苦坚持。
人的潜力是巨大的,在死亡的压迫下,总会带来出人意料的反抗。生命是砖缝里的草,脆弱、易折,却绝不被轻易击垮。
但事实是,安可的预测差太多了。
地下室内可不血腥潮湿,相反,干燥极了,一片焦黑。
东倒西歪的躯体,汇成一团,丧失了全部的机能,仿佛从火炉里炙烤过一般。蔽体的衣物被燃尽,露出枯槁的组织。
皮肤、毛发都被焚毁,甚至连性别,都只能从某些部位来区别。
这里发生了什么?
安可越过凯文,来到了地下室的中心。熟练地运用雾气与显色试剂,试图从遗留的回响推导过去的痕迹。
火红的颜色弥漫了整座地窖,浓郁,甚至仍有一点点狂躁。
由于地窖内的环境密闭,导致其与外界交通甚少,让这里的回响比庄园铁门那里容易辨别地多。
果然很熟悉,是那种魔法吗?
安可想到了一则魔法,随即迅速放下手提箱,翻找出了一本厚书,《通用毁灭系收录集》。不是教学魔法的书籍,但却大致记载了相关法术的特征。
“嗯,是这个。”
积炎,专家级毁灭系法术。以目标为中心,将火元素浓缩汇聚,持续吸积炽燃。标准径9码,持续吸力强(标准约880磅)。温度随吸积时间、魔力输出增加,随中心距离缩减,中心温度最高可达1340开(逾限将引发中心迸发)。魔力维持16安瓿每秒,极限施法时间5秒。
安可将气爆的卷积阶段与火舌术或火球术配合的灵感,就是源于这个法术。
“专家级的法术......吗?”安可喃喃道。
并不是她畏惧起施法者可能的实力了,而是她觉得这很奇怪。
哈南郡存在专家阶的施法者?如果存在,那会是郡内的居民,还是那位投毒的家伙?这是安可首先就想到的东西。
如果是专家阶,安可真不觉得自己目前就能和对方较量几番。
啊,要是能在几百码外,偷偷给对方施展恶兆,对方还满不在乎,一点都不察觉的话,那还是能行的。
怎么可能嘛。安可甩甩头,觉得那种笑话实在太过脱离现实了。
不过,她倒是舒了口气,庆幸自己之前的谨慎是正确的。
是站在哪一边的?安可觉得这个问题,得问凯文。
“先生,请振作一些。”安可蹲到了凯文身旁,清点起这堆焦尸。“说不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听你之前说,你们不是受到过一位施法者的帮助吗?”
“是,是的。”凯文哽咽了几声,回过神来,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大人,您是说?”
“还记得之前有多少人在这座大地窖里避难吗?”
“二十八人,不,库奇先生他们没有回来,再除去我的话,有二十一个人。”
安可得到回答前,也清点完了尸堆。
“这里只有十二具躯体,并且不少是早已缺少部分器官的存在,或许这些人的死因并不是火焰。”
这并不是安可用来安慰凯文的话。因为发生在地窖内的炙烤并不是过于强烈,导致这些躯体还能被检查一番。
要是像庄园门外的那些黑炭,或是安可烧出来的焦骨,那肯定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虽然没剖过人体,但好歹有过分解棕熊或剑虎之类的经验,解剖一堆熟透的肉,还是简单至极。
“您是说,这些躯体是那些无法坚持下去,化作怪物的伤员。在关键时刻,那位大人回来了,将莎拉他们救了出去?”
“也许......应该是这样的。”
安可确实想说这一种可能,毕竟堆在这里的躯体的确对不上数。
但谁能保证,少的那九人里,就有那位莎拉小姐呢?安可没说,只能将逝者同伤员联系起来,引导凯文往好的方面去想。
她需要凯文带自己去上游处理厂去查看,而且多一位熟悉哈南郡城内路线的同伴,也是好事,所以安可不想在这里打击凯文的积极性。
他已经够可怜了。
况且,安可总觉得这地方疑点重重,有种怪异感,她暂且说不出来,但总觉得忽略掉了什么。
“小先生,你要往好的方面想,对方既然能从尸鬼的围困中带走他们,说明那位存在应该是有实力去保护他们的。
“这样说来,剩下的九人说不定比我们现在的处境还要安全些。”
如果对方真是一位专家阶,且是为了消灭尸鬼而来这座地窖的话,安可说的话自然没有问题。
听到安可的保证,凯文动荡的心情总算是平稳了些。
“比起过多地担心,我们应该......”
安可目光闪烁,停止了话语,取而代之的是蓄积起火球术来。她扩散出地窖的淡雾中,有了不明的身影!
“请问阁下是?”安可打起精神,却没有动手。她没有感觉到楼梯间传来魔力波动,似乎对方并无施法的打算。
但这不代表不需要警惕。混迹龙息不少时间,并见识过安洁莉娜出手的安可,不觉得没有魔力波动,就代表对方毫无敌意。
至少要做好随时扰乱视线,迅速脱离的准备。
“施法者?我没听说要寻找的少年是施法者呢。”
颇为淡雅的女声,倒是与安可淡漠的语气构成了对比。
“大人别激动,”凯文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是谁,挡在了安可前边,“是你吗?谢莉大人。”
“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我都劝那小姑娘放弃了。”
一位脸色略带苍白的女士走出楼梯间,终于走出楼梯间。身上衣服有些破了,法袍被撕碎地只剩上半截了。
身上是被碎布缠绕了好几圈,包扎地严严实实的,似乎受过很重的伤呢。安可这么想着。
“看你的状态有些差,还多了些奇怪的东西,不过能回来就是好事。
“我不是让你们呆在这里不要私自行动吗,外边那些尸鬼依旧游荡着。不过你也幸运,侥幸躲过了些风波。至于这位小姑娘是?”
来者将目光放到安可身上,仔细审视了一番。
“这位是救了我的人,她是......”凯文这才意识到,安可似乎没和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和来历。
“我叫安可,请问女士您是专家阶吗?”
安可抢先提问,这是凡妮莎教给她的谈话技巧。虽然很不礼貌,但强势的切入能将节奏掌控在自己手中。
“我只是堪堪达到门槛罢了,还谈不上专家。”谢莉摇着头,又略打量了安可一番道,“你也是施法者,从外面来的?”
“您是怎么......”
谢莉笑了笑,指了指安可手上的戒指。
“上边有钱德勒家族的印徽。”
安可右手拇指下意识压了压食指上的戒指,那枚布莱安娜赠与她的戒指。
“这里已经被封闭起来了,你是怎么抵达的?”谢莉带着疑虑询问道。
“从龙息启程的传送过程中,我遭受了,嗯,空间扭曲。”安可说地略微含糊。
闻此,好似是对安可的遭遇表示同情,谢莉叹了口气。
“从龙息来的吗,路遇不测,在最差的时间来到这里,还真是不幸。毕竟,这是一程单向旅行。”
“女士您知道这里被封闭的事实?为什么不想办法破除掉呢。如果向龙息方面求援,应该是能解决的。”安可敏锐捕捉到了一点。
对方说自己够到了专家阶的门槛,至少不会因为尸鬼而烦恼。就算被围困,抵不过数量,那也有脱身的手段。
那么余下的时间,会去做些什么呢?自然会想办法离开哈南郡,只要思维正常,都该这么做的。向外界求援,这才是妥当的做法。
而如今,对方依然说是单向旅程,至少她调查过囊括哈南的结界。
“是的,你也抵达过边缘吧。”谢莉点头道。
随后她说出了让安可更为惊讶的事。
“你可能有过疑虑,但很不幸地告诉你,这座结界就是我们升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