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继续之前的话题吧。请把时间拉回一点。”
安可收敛了雾气，连带喷洒出去不多的无用之水，一并沉降到地面上，确认了痕迹不算明显后，才继续行路。
这里已经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室外了。越靠近中城，建筑与地形就愈发错综复杂起来。
这里的城市规划，贴近龙息某些区域的风格，力求空间利用最大化，以造就了参差不齐的高地与纵沟。
可能自以为行走于一条水道，到头才发现是更高地域的排水渠。当然，也会出现不久前还走在长屋的顶台，片刻却发现自己走在其他层级的一层。
安可不知道这种风格是诺兰省的旧有风格，还是从索兰那边传来的——毕竟夏暮也像这样，新兴的莱曼那里却是平平坦坦、四通八达的。
这导致，想完全避开尸鬼的行迹，已是不可能。
安可不由得散出些缕微薄的淡雾，像是冬霜，以探查周围可能存在的尸鬼集群。
避无可避，也只好出手“碰一碰”。
不是遭遇战，而是有目的去挑选一些数量较少的路线。凭借安可熟练的气爆与火舌的施展，将一两只尸鬼提前用恶兆遏制对方的行动，再聚合付之熊熊烈火一炬。
随最后的炸散，焦黑的骨骸，也被轰散到了四处，碎成碴子。
说起来轻松，但要限制住魔力量，平衡效能，既要确定烧毁对方，又要保证不造成过大动静，对于安可而言，也算是不小的训练。
全当时给自己出题目，考题定做“魔力输出的掌控平衡”好了——苦中作乐罢了。
每一场小“遭遇”，事后安可都要仔细再释放一两个不相干、覆盖广的魔法，譬如风起、譬如水降，以求紊乱这里残存的回响。
并用无用之水，洗净这里的魔力流。
是的，安可从未放弃过“假设性原则”。对于不清楚实力的未知施法者，安可的忌惮不减一点，即使到目前为止，她从未察觉到对方的存在过。
要是这样处理，对方还是能分析出自己的动向，那干脆放弃算了。
安可是施法者，要她离开魔法，那她就真是一个小丫头了。别说这么自由地行走在如今的哈南郡，要是遇见尸鬼，恐怕她还得躲到病恹恹的凯文身后，鼓起拳头、小声加油。
“你是说，近乎是一夜之间的事？”
要破局，得需要更多的信息。从无法沟通的尸鬼，能取得的东西有限，而距离抵达凯文口中那个避难处，还有一小段路子。安可索性先向凯文了解些他所知道的东西。
那些于凯文而言，不曾注意到的东西，对于她而言可能就是一些亟需的线索。就如同现在，安可敏锐觉察到的关键词。
“是，是的？”
凯文还沉浸在可怕烈火带给他的刺激中，那些他们眼中难以消灭的怪物，就这么化作了灰烬。
被掌握这种力量的家伙突兀沉声追问，到底还是心有余悸的，即使被对方救下过自己的性命。
“我的意思是，遭受转化的居民，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之类的。”安可察觉到凯文语气飘忽，以为是自己没说明白。
“征兆？”
凯文回忆着灾变之前的时间，大家的模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好好的，非要说，不如说是变得更精神了些？”凯文摊手，仿佛自己也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安可却不这么觉得。
她皱起了眉头。没有变化，才是最奇怪的变化。
如果是对灵魂的作用，变得精神了些，似乎说地通。看似是正向的效能，背后不尽是好的缘由。
但要将活人往尸鬼方向转变，过程必然是剧烈而持续的，特别是通过炼金魔药达到这种目的。
这么推导，未能保持自我而遭受转变的居民，依照三阶转化的思想，之前应该存在一段过渡期才对。
戛然而止，即抵达了赤成终点，即将黄化收尾？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安可否定了这种想法。
可她回想起龙息威克尼治区的事，不自觉地得出了结论。
是对方加速了这种过程，用了某种方式，催化了哈南郡内的灾变。
“先生，请你再回忆一下，那天夜里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之类的？”安可尝试着追问了一句。
说不定能阻断这种对药剂的催化，至少能保证剩下的幸存者不再有异变的风险，甚至反推一些蛛丝马迹。
“任何，任何奇怪的地方都可以说说。”
安可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些什么，显得有些兴奋。
“那天吗，”凯文陷入了回忆，露出难过的表情，“抱歉，我确实没怎么在意过。毕竟，谁会知道，冬末节前夜，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灾难。”
冬末节......
是吗，冬末节已经过了吗。在昏睡之中，就跨过了一年的呢。安可想到了龙息的友人们，也有人邀约她参加年末晚会呢。
哈南郡也会有这样的聚会吗？夜里，大家坐在炉火旁，切割火鸡之类的。
应该有的，至少往年会有的。
“抱歉，我真的什么都没注意到。师傅与莎拉他们......”
看着对方难过的神色，安可不自觉地眉头稍动。
“是我的不对，我情绪有些激动了。”安可道，“至少我们还能去保护活着的人，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回过头往前看，那前方的风景就永远看不到了，不是吗？”
安可还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别人，一如她在呼号平原那会。
会解决的，一定会。
不过，目前来看，想要即刻有个明确的方向，不太现实呢。果然还是太贪心了吗？
更多的信息，只有到那个避难所去获取了，至少现在有思路了，这是好事。安可这么想着，决定提快前进的步伐。
当然，也可能也是因为眼前这位少年难过的神色吧。普通人的无力吗？
然而计划是这样的，实际情况总变化地更快一些。
他们抵达了庄园。
说实话，这还是安可头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庄园。虽然并不是很宏伟，甚至说有些偏小，但该有的布局都不差。
比严谨的学院以及街巷区，富有了不少生活气息。如果放到平常的话。
庭院的铁门被打开了，扭曲着，损毁了一半，似是蛮力开启的。残破的门扉，与满地干枯的浆糊，带来令人厌恶的恶心。
即使此处空落落的，但给人无法摆脱的恐慌感，比挤满了怪物还要可怕。
这种感觉，安可也许不太理解。但对于凯文，他要明晰地多。
这里可是中城区，是他们一路拼杀抵御过来的庄园，在他最后一次离开时，这里还是怪物拥堵，不敢多瞧一眼。可现在为何如此寂寥凄清？
凯文拳头握紧，好似遇见了比尸鬼追逐还可怕的事，不顾一切地奔向了里边，安可伸手想拦都没来得及。
一点不像是个浑身残缺的病号呢。
其实安可比凯文还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尸鬼排斥活物，厌恶生命。它们聚集以围攻生灵，如果已经游散开来，多半说明......
她并没像凯文那样激动。反倒注意起这破开的铁门，抚摸着扭曲的断口。她察觉到上面有残余的波动，是的，魔力回响存在于此。
“有点，奇怪。”
稍微喷洒了一点显色试剂，她解构起不久前这里被施展的魔法来。
和气爆的轨迹相似，是聚集然后爆发的轨迹吗？以那边为边界的话，爆发的中心点位于，我看看，是在这里。
在外部，距离铁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应该不是为了破坏铁门导致的，像是为了消灭聚集起来的尸鬼？还有其他施法者在清理这里的尸鬼吗。
安可随即注意到了更多的，搅合在一起的轨迹，这些回响并不清晰。她推测，应该是利用了好几种法术，急急慌慌的。
是被尸鬼围困了，为了脱离而施展的不够稳定的法术？安可从这些信息，暂时只能得到这么个结论。
而且，这些元素扰动的残余，一直延续到......
安可望向庄园内，穿过庭院，直到那颇具规模的住宅。
究竟是从内向外，还是从外向内呢？
带着疑惑，安可眼眸亮起一缕幽蓝，她施展洞察术，追寻起凯文的轨迹来。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去避难所，那位小先生的藏身处一探究竟了。
规模不大的庄园，庭院倒是别有一番设计，能看出庄园主人是位有生活情调的人。要是植被上，少些争斗的痕迹与血迹，就再好不过了。
供凯文他们藏身的地窖，位于主堡的背后。绕主堡一圈，就能轻易抵达。
不知是否是安可的错觉，一路上她总觉得有残余的魔力回响遗留，但仔细探究，会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如果不是因为心理作用，那么就是有人清除了某些固有的回路。比如法阵之类的东西。
或许那些东西，才是那位小先生他们能长时间躲在这里的关键？安可这么猜测，却不太能肯定。
不久后，安可便走进了通往地下的楼梯间。
还在下行时，她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越往下越浓烈。
腥臭与肉香和在一起的感觉？
随后是抑制不住的啜泣声，与哽咽的嘶哑。
“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
终于抵达了底层。饶是见过威克尼治区酒馆里那副惨样的安可，见到此景，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