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头一语惊人,家族群聊开启了各自的头脑风暴。
徐焕也来了劲头,正好借机了解一下这些人的性情。
她说躺累了,便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老太太给她后背垫了一个被子卷让她靠着。
随后,老太太则顺势坐在了床边,徐小宝挨着他奶坐在了床尾。
实在是这一上午漫山遍野的找他姐,可把他累屁了!可算是捞着地方坐一会了。
老太太听说逃荒,她就想起来她小时候,她们村里来的那些个流民,一个个可惨可惨的了,看见吃的就像饿狼似的往上扑,可吓人了。
这都过去四五十年了,再也没看见那样的流民。
她心里犯嘀咕,不能自家逃荒最后也造成那副德性吧?那还不如就饿死在这得了,遭那罪干啥?
老太太说:“老头子,咱逃哪去啊?!你心里要是没谱就别瞎张罗,可别咱们没在家饿死,反倒饿死在半路上了,那图啥啊?还不如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饿死得了!
而且,我跟你说,我可听那村头二狗他娘说了,外头现在可乱套了,天天都有抢东西杀人的!”
徐焕心说:这老奶奶有点意思,想事情有点爱跑偏,思维很跳跃。
老徐头说:“二狗娘她咋知道外边乱呢?她看见了?”
老太太说:“二狗娘她三婶家的儿媳妇的弟弟在镖局上工,她听那边传过来的。”
徐老三徐田说:“咱们逃荒不能瞎逃吧,总得选个没天灾,没乱子的地方吧?
咱家人最远就去过府城,别的地儿咱也不了解,万一还不如咱们这,岂不是白折腾了?
要不我这就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哪里风调雨顺,打听清楚了再走。
顺便我再问问有没有什么商队镖队要近期出门的,咱们跟着他们后面走,肯定走不丢。一会二哥咱俩一起去。”
徐老二连连说好。
老徐头说:“我做这个决定,也不全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气话。
小丫犯糊涂把粮食给了人,就是打死孩子,那粮食也是要不回来的。
就算要回来,那点粮食最多再挺一个月,到时候还是要想办法,那不如就趁早想办法。
今儿个,一个是水的事,一个是粮的事,都赶在了一起,这才把我逼得下定了决心要逃荒。”
徐焕在心里给爷爷的评价很高:看问题的角度很全面,性格沉稳。再加上之前要去干仗,说明这老头正义感很强很讲义气。哦,对了,他胆子有点小,有一些自己的原则底线。
老徐头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吧,我总有一种感觉,咱们这边要乱啊~
你们想啊,如今全都没吃没喝没有钱,那咋活?
谁能像咱家你娘似的,想躺床上舒舒服服的等着饿死?”
老太太对着对面的老伴儿比划了一个捶打的动作,带着点矫情的语气说:“像我怎么了?怎么活没得选!还不能选怎么去死??”
<( ̄︶ ̄)>看吧,这奶奶主打的就是一个歪理正说!
徐老头说:“我小时候听老一辈逃过荒的说过这事,老百姓为了活着最后那是无恶不作。
先抢村里的大户,然后就像那蝗虫似的,成群结队走一路抢一路。
挨个村子都进去嚯嚯个遍,最后没东西抢了,就开始吃人!”
屋里的人听了这话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一点不夸张,真的是张得老大。
因为徐焕都看见他们的后槽牙了,又大又宽,看来牙口不错。
诶呀呀……话题跑偏啦!
徐田接着他爹的话说了下去,“那咱们要走就早点走,按爹说的,那应该是越往后越不好活。
早走一步趁着逃荒的人不多,备不住人家县城还能接纳,到后面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县城也怕出乱子该把城门关上了。
到那时,流民会被不停地驱赶去往更偏僻的地方,更有可能会被抓起来充徭役。”
徐焕心里给这个刚认识的爹点了个赞:这爹脑子冷静,分析事情比较细致,是我的好助力。
徐老二徐河说:“咱这事就定下来了吗?爹,咱家房子和田都不要啦?
要是真定下来了,我看趁早把这房子和田都卖了吧,手里有点钱,路上也能买点粮食。”
老徐头说:“现在那些大地主手里应该都还有囤粮,咱们拿着地契和田契去跟他们换粮食,他们应该是能换的。
毕竟这时候跟他们换粮,他们能占到大便宜,定会十分爽快。”
徐河说:“爹,要换趁早换,趁着村里人都还没这个心思,咱们还能换的稍微多一点。等到大家都去找地主换粮的时候,估计那价格会压的更低。
家里带不走的,能换点啥就换点啥。
对了爹,别忘了家里的枣树,能换钱换粮食换点啥都行,总比这么白扔了强。”
徐焕心说:我爹喊他二哥,那这位就是二伯。这是个会算账的人,眼睛里盯的都是钱粮。
徐老大徐山说:“万一咱们刚走,那水也被里正村长他们给要回来了,朝廷过几天也发赈灾粮了呢?
爹,要不咱们再挺一挺吧?您和我娘都岁数大了,我怕你们经不住折腾。
还有爷爷奶奶的坟还在这边,这也动不了啊?
还有咱们走了,那以后几个孩子的娘可就再也回不了娘家了。”
徐焕心说:这大伯面貌上就带着憨厚的模样,又是个孝顺的,想的都是亲情,应该是个很善良的老实人。
老徐头哼了一声说:“赈灾粮?
前年没灾吗?发赈灾粮了吗?
去年没灾吗?发赈灾粮了吗?
今年不仅旱的颗粒无收,也不知哪闹了蝗灾,跑咱们这边把野草树叶子都给撸秃噜杆了,就差要吃人了,朝廷发赈灾粮了吗?
咱们还能指望上朝廷的赈灾粮吗?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徐田说:“爹,那我和二哥现在就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咱们往哪逃。”
徐老头说:“你不用去打听了,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个地方想去。”
全屋人歘的一下,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老徐头的身上。
他继续说:“咱们去北边的博州投靠我一个弟弟吧。”
老太太惊讶的问:“你哪来的弟弟?你们家不就你一个独子吗?”
老徐头说:“小时候我爹娘进城卖货,回村的路上捡了一个三岁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但不知道家在哪。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十分好看,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娘那个时候想把他留下来给我作伴。
可我爹胆子小,怕人家来找,再冤枉他们是拐卖孩子的,于是便带他去官府备了案。
官老爷让我爹先抱回家养着,等他的家人来找,再联系我爹,到时候还能跟他的父母要些报酬。
哪想到,这一养就养了十年。
最后来找他的还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们族长来给他接回去的。
好像是个挺大的家族,那穿着打扮比咱们县的那些个有钱人看起来还要好上许多。
他们给了我们家一笔钱,就把我那个弟弟带走了。
咱这十亩田和这房子都是用的那个钱置办起来的。
临走的时候我弟弟留了个地址,燕北的博州曲阳县何家,我记得特别清楚。
因为我弟弟不想走,舍不得我爹娘和我,后来不知道他那族长跟他说了啥,他不得不走。
当时他还嘱咐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个地址,以后有困难了去找他。”
徐河说:“爹,这都四十年过去了,这何叔还能认您吗?万一他身体不好,人早就没了,咱们去那投奔谁呀?”
徐田说:“是呀爹,这县城那可大了,姓何的,应该也不少,怎么找?总不能挨家挨户的去问吧?”
哥俩的话就是那冷冷的冰雨,无情的拍打在了老徐头的脸上。
老徐头当时脸就黑了。
心说还是他大儿子好啊,你看大儿子这时候就一声不吭。
徐山:我想说的话二弟三弟都说了,我就没啥想说的了。
老徐头顿时无言以对,沉默了。
徐家孙儿辈的老大,19岁的徐大宝看出来爷爷心情有点压抑,他赶忙说点旁的事让爷爷缓缓这个心劲儿。
“爷爷,我支持您说的逃荒,一会我就跟我爹做个板车。
您跟奶奶走累了,我们还能拉你们一段,不能让你们在路上遭罪。
家里东西也都别扔,咱都带着,省得到那边置办起来还要花不少钱。”
徐焕心里的评价:大哥是长孙,这就是老徐家未来的掌舵人。这孩子看样子挺孝顺,心也挺细,还挺会过日子。长的真像个高中的体育委员,细长细长的,不过模样还挺精神。
徐家孙儿辈的老二,17岁的徐二宝看大哥说话了,他才敢说话。
“我觉得家里的东西应该尽量挑轻的拿,别再为了这些东西把人累坏了。
等到了安家的地方,咱哥几个可以抓鱼套兔子去卖钱,攒上个把月,扔了的这些也能重新置办齐了。”
徐焕一挑眉,心说:呦,这肯定是二哥,跟大哥长得真像,就是稍微矮了点。这孩子的思维很超前,懂得取舍,也挺会做预算的。
徐家孙儿辈的老三,16岁的徐三宝看哥哥们都发言了,自己不说话显得不合群。
他附和着二哥的话说:“我觉得二哥说的没错,挑重要的拿。
以后你们大人种地,我们哥仨还像以前一样,上山下河,肯定能天天不空手的。”
徐焕心说:这孩子竟然有人事调度思维,一句话就把家里人的分工说的明明白白,是个会说话的。
徐大宝此时拍拍三弟的肩膀说:“行!到时候大哥带着你们天天出去打猎。”
徐家孙儿辈的老四,12岁的徐小宝此时噘着嘴巴哀怨了起来。
“咱们就非得逃荒吗?我……我怕我走不动。”
徐大宝特别有担当:“没事的小弟,大哥有力气,你走不动了,大哥背你!”
徐二宝也附和道:“放心吧小宝,哥哥们都能背你。”
徐焕听了这几个孩子的对话心里很舒坦:这还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徐焕像小学生发言一样举起了手。
她请示道:“那个……爷爷,我能说两句吗?”
老徐头很惊讶,这孙女平时那可是蔫头耷脑见人就躲,从来不主动说话的,今儿这……有点反常啊?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徐焕略微有点紧张了。
但总归是要有个接受她的开始,那就从这个发言开始吧。
“爷爷,我觉得家人们说的思路完全没问题,咱家人都很聪明,把该想到的事情也都基本上想到了。
您老也别灰心,别担心到地方找不到人。
我们也不是非要找到人家,让人家对咱们怎么样,是吧爷爷?
您可能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选择去一个有熟人的地方,最起码问个啥事,人家能给咱们介绍的明明白白,肯定比不认识的人要上心的多。
万一要是找不到,咱们难道就不能正常生活了吗?
咱们这一大家子,重新开始新生活,完全没问题嘛。
要是找不到人,咱们就根据实际情况或走或留,都行的。
反正一家人只要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在哪里不是家?
我主要想说的是,爷爷,逃荒路上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就咱们家这几口人如果面对一些突发情况,有可能会招架不住啊!
您看看要不要跟村里商量一下,一起走?
或者还有什么亲戚能一起走的?
就比如我有没有什么姥姥家的亲戚,关系还不错的,能不能组队一起逃?
这样也省得回头咱们走了,亲戚家被流民抢了,他们该挑咱们家的理了!
甚至有可能,他们因为没像咱们家一样及时的逃荒而死在这,若是如此,你们不难过吗?”
徐焕的这一段话有很多的现代词语,给大家伙听的有点发懵,但是大概几个关键词点醒了他们。
那就是“娘家”、“会死”。
老太太“妈呀”一声就窜出去了,直奔着厨房去找三个儿媳妇。
随后,家里的女人们顿时变得慌张焦虑而坐立不安,心里都是盘算着怎么去通知娘家,怎么劝他们跟着一起走。
何止是娘家啊,老太太还有个闺女呐!那都嫁人好几年了,跟这里隔了两个村子也不远,是能通知到的,可……。
老两口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别告诉闺女家了。
人家那婆家是富户也不缺粮不缺钱,犯不着跟着他们逃荒,况且……唉……算了,都嫁出去了,作为娘家不能给闺女添乱。
老徐头还在琢磨着徐小丫刚才说的话。
这娃脑袋虽然坏了,但好像变聪明了呢?
虽然有些词儿没太听懂,但是意思是那么个意思。
“组队”?这个词太好了!总比叫什么“帮”强,例如:流民帮,逃荒帮,要饭帮,乞丐帮,这听着就不像要干正经事。
还有那个不可控的什么素?没听懂他也不好意思问。
可现场有那个好意思问的人,那就是她的好大爹徐田。
徐田跟老爹想到一起去了,她闺女这一番话明显不是变傻了是变聪明了好吗?
这回他有点明白宋童生为啥搭理他闺女了,备不住就是因为他闺女内秀,虽然在家蔫头耷脑的看不出来,其实她脑子好使着呐。
徐田问:“小丫啊,啥是不可控的音啥,咋就多呢?爹没听懂,你给咱说说。”
众人齐刷刷的又看向了徐焕。
歘的一下,就是这么的整齐。
诶呀!她一不留神说秃噜嘴了,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嘛。
她下意识的很想扶额,但是头上的大包限制了她这样的一个想法。
“啊,不可控因素啊,这是我脑海中的一个词,我也不知道在哪学的。
意思就是突发的事情,我们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遇到劫匪啊,下大暴雨啊,地震啊……类似这种情况,我们预防不了的事,大概就是这么理解。
那逃荒的路上谁知道啥样啊?咱们谁也没逃过,一点经验都没有,准备肯定不充分,随时都要面对各种未知的困难。
我就是提醒一下,咱们不要盲目的逃荒。
多方面的因素都想一想,尽量避免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有,如果失去亲人朋友你们觉得无所谓的话,那就不用跟他们说了,咱们自家人直接走就行。
还有就是未来我们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不会被那里的原住民排挤呢?若是我们人多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呢?
人多力量大,人多智慧多,群策群力,抱团取暖,会不会比咱们家这点人单打独斗能更好一些呢?
我也只是想到了这些,最终还得你们大人来决定,结果如何我都没意见的。”
徐焕在那边说的起劲,她奶奶看她的眼神也特别起劲儿。
老太太在心里这顿琢磨啊:这小丫脑袋里的词可不是我们村里泥腿子能说出来的话,难道是跟那宋童生学的?
那小子还真看上我们家小丫啦?
不会吧!他眼睛瞎啊!
啊~呸呸呸,我这做奶奶的咋能这么说自己孙女呐。
细看看,这孩子就大眼睛算是能看,脸蛋子都塌腮了,瘦的都脱了像,脸上还全是皴,咋也看不出美啊?
你看她小妹丫丫,才比她小一岁,就随她二婶那鹅蛋脸,就是再瘦,那小脸也是圆的,圆的多好看啊,比小丫这干瘪瞎瞎的样子可好看多了。
那宋童生咋没看上我家丫丫呢?那咋能喜欢小丫这种干巴瘪的姑娘呢?他脑子有病吧?!
诶?不对,啥时候他们俩偷着来往的啊?这是没少背着家里跟人家来往吧?要不然脑子里咋把人家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呢?
想到这,奶奶看孙女的眼神由惊讶、好奇变得犀利、怨怒了起来。
此时她奶奶的心里很想骂上她几句。
但是,她不敢骂出来,因为她三儿子在旁边正瞅着她呐。
咋的?心思被看穿了?这么明显的吗?
老太太甩给老儿子一记白眼,身子转一边去,不瞅他!
徐焕此时还不知道她奶奶还能忙里偷闲的分析起了她的八卦。
要是知道的话,她肯定会说:无所谓,丑的是徐小丫,将来美的可是我徐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