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语然没有想到再次见牧澄是在达肯亚。
……
那时候她和邹闻渊正在度蜜月。
江城的冬天太冷,他们特意挑选了一个气候温暖的地方蜜月。
正好也趁此机会来见见很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虞殷。
达肯亚四季如春,气候适宜,虞殷和她的老公苏云柏一直居住在这里。
陶语然暂时失明的时候,虞殷特意和她打国际长途,亲自给她弹钢琴曲。
陶语然还听到了特别珍稀的两位钢琴家的四手联弹,弹得还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虽然她从未明说,但陶语然已经从虞殷的音乐中感受到对方的关心。
两人久居国外,加上虞殷刚刚怀孕不好回国,陶语然就主动来找他们当面道谢。
到达达肯亚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一行人在餐厅吃了一顿接风宴后便回去休息倒时差。
虞殷第二天要去产检,苏云柏因为要去复查疾病无法陪虞殷一起。
凑热闹的陶语然自告奋勇充当这个护花使者,陪着好友一起去产检。
第一次看到仪器上显示的那个小小的胚胎时,陶语然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想象在虞殷依旧十分平坦的小腹中竟然孕育着一个生命。
“好神奇。”
陶语然盯着仪器上已经有了婴儿雏形的胚胎感叹道。
“是吧,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惊叹了好久。突然就感觉到了生命的神圣。”
因为医生听不懂中文,所以两人的交流并没有避着人。
虞殷叹息一声,摩挲着手中的产检单。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不打算要这个宝宝的。”
陶语然惊讶地看着她。
虞殷解释说:
“云柏担心他的病会遗传给孩子。”
陶语然想起来双相情感障碍是有一定的遗传倾向的。
“那你们?”她有些迟疑地问。
“第一次做检查看到这个小不点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下定决心杀死它了。”
虞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肚子,即使此刻完全看不出里面有一个小家伙。
“那段时间因为孩子的事情我和云柏大吵一架,还要多谢你,为了给你弹音乐,他才肯跟我说话。”
她说完笑着看向陶语然。
“啊?”
陶语然诧异,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充当了一回感情的粘合剂。
两个人说笑着出了检查室。
等在门口的邹闻渊十分自然地走到陶语然的身边,手上还提着她的包包。
一行人下楼回家,正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陶语然听到身后侧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中文。
“咳……你这是什么假发呀,戴着一点都不舒服!咳咳……”
陶语然转身看过去,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牧澄。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此时正扶着轮椅的扶手弯腰咳嗽着。
旁边的小护工赶紧拿出纸巾递给他,牧澄接过擦完嘴角将纸巾捏成一团,看都不看。
但陶语然那个方向却能够看见雪白的纸巾上的那一抹红。
“牧澄……”
她有些失神地走近。
轮椅上坐着的人身形微僵,固执地呆愣在原地,没有转头看她。
旁边的小护工却很没有眼力见地拍拍他说:
“诶,那边有个人在叫你耶。”
说完还指了指陶语然。
牧澄一个眼刀飞过去,很后悔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呆头鹅来当自己的护工。
要不是看在同为中国人的份上,他早就把她给炒了。
整理好面部的表情,牧澄转头看向已经走到身边的陶语然,眼神擦过她又看向身后的邹闻渊。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陪我的朋友来产检,你……”
陶语然看着牧澄脑袋上还有些歪的假发,以及他手中紧紧攥着的废纸。
加上这里是医院,所有的一切都表明——牧澄生病了。
牧澄本来还想隐瞒一二,但想到身旁还有一个惯会拆台的傻子,也就不说谎话了。
“肺癌,晚期。”
短短的四个字,他说的轻松,陶语然却觉得如同有一柄大锤沉沉地砸在她的身上。
她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询问他为什么不回国治疗?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为什么独自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忍受疾病的折磨?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他们,自己独自做了一个又一个决定。
陶语然既有些生气,又有些伤心。
难怪他连她的订婚宴都不回来;难怪自己上回失明住院,唯独他没有来看望;难怪出国后他再次音信全无……
陶语然的眼眶有些泛红。
“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这句话说的不算好听,里面还有一丝赌气的成分。
明明她和师兄一直都是他的后盾,是把他当做家人一样的存在,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牧澄就知道他们会是这样,他从小护工的手里又抢了几张纸巾递给陶语然。
“然然,我就是不想你们太伤心。”
他知道,如果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他的话,也就只有他的师兄和师妹两个人了。
他父母早亡,养在伯父的名下,可除了每个月定时打到卡里的钱,他很少见到这个名义上的监护人。
牧澄更多的是在俞家感受到属于家的温暖。
他不想让秦臻和陶语然因为他伤心,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偏僻地城市来迎接自己的死亡。
没想到就是这么巧,他们偏偏也来了这里。
“唉……终究是躲不掉的。”
牧澄叹息一声,主动提出让陶语然联系秦臻。
即便他不说,陶语然回去后也肯定要和秦臻说他的事情,不如在这里一起说开。
“正好让师兄帮我来料理后事吧,让你来干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牧澄看着陶语然打电话,还贱贱地调侃了一句。
陶语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让虞殷先回家后才拉着邹闻渊到旁边去打电话。
秦臻听完陶语然的话之后也狠狠地骂了一句:
“那个混蛋小子,看我过去不收拾他!”
最后却又心软地嘱咐陶语然先好好照顾他,他赶最快的一班飞机过来。
收起电话,陶语然转身看着依旧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牧澄,真的很想上去给他两拳。
他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吗?
旁边的邹闻渊搂住陶语然的肩膀,让她稳定情绪。
陶语然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几秒后才走上前和牧澄说:
“走吧,带我去见你的主治医生了解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