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明媚的阳光。
耳边不时传来海鸥的叫声,伴随着海边的凉风,风间?只想躺在这温度正好合适的沙滩上,就这么沉睡过去。
没有喧嚣,没有吵闹,只有偶尔会漫过脚跟,带来一阵清凉的海水,风间?昏昏欲睡。
终于,得到了片刻宁静。
“——差不多了吧?风间?哥哥,我等不了你太久了,我快……没有时间了。”
少年的声音与海风一同拂过风间?的耳边,风间?能听出来,少年压抑着的焦急。
“——唔?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睁开眼睛,适应了强光之后,风间?看见了海水已经漫过裤腿,站在海中的瘦小身影。
猴子外型的长灵族少年塔斯,转过身来,那双诡异的紫色双眼直视着风间?。
“大概是因为风间?哥哥的身体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承受不住传送门在传送时,会产生的空间波动了吧?所以才会一到这里就昏过去了……差不多五分钟。”
“五分钟啊……”
风间?在沙滩上呈大字型躺着,潮水最多只能没过他的脚跟,他一点也不想动了。
上方的冶金街一片金属的敲打之声,风间?很惊讶自己刚才没有听见这些声音,他奋力地支起身子,向后看去,熊族老人上泉钰的铸剑坊后门大开着,隐约可见上泉钰忙碌的深蓝色身影。
“果然是这样啊……我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风间?哥哥,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风间?躺回沙滩,这太阳虽然毒辣,但风间?正变得阴冷的身体急需这份温度。
“有什么话想说啊……比起我来,塔斯才有更大的问题吧?”
“是啊,风间?哥哥,为什么会是你从传送门里出现?”
“为什么会是我?塔斯,你说得对,为什么一定是我呢?因为我不这么做,白轩就要逃跑了——塔斯,你现在能直呼白轩的名字吗?”
“他已经死了,但我……还是不能。”
“嗯……你知道他死了啊……是死后也会继续生效的契约?不过施术者已经死亡的话,总能有什么解除契约的魔法才对……”
“风间?哥哥。”塔斯带着微笑,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多亏你给了足够多的暗示。塔斯,你其实不打算插手恒杵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帮我们,是因为之前在恒杵的家门口,我说了恒阳身负身不由己的契约,对吧?自那以后,你的态度就变得非常积极,我大概能猜出来你为何转变,你的身上也有那种契约?”
“……我不能说。”
塔斯露出了笑容。
“不过嘛,我能猜到这件事是之后了,你一个人形影单只,一个孩童想在山民窟活下去就只能依附于强大之人。我之前的猜测,是你以出卖同伴向护卫部递出了投名状,成为了护卫所放置在山民窟的线人,所以你才会被山民窟的兽人警戒并敌视。”
“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风间?查看起四周。
塔斯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左右皆为无人的沙滩。
“现在……我不太能确定了,好像是猜错了?如果我说错的话,你就当做是疯言疯语吧——塔斯,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被遗弃的,对吧?”
塔斯的脸上带着期待,说道:“没错,我是说过。”
“你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谈,所以我会假设你的处境比恒杵更糟糕,恒杵在五岁的时候家破人亡,那么你在更早之前……但五岁之前的孩童能有什么自主能力和思考能力?那么就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塔斯在成为护卫部的线人之前,就被某人庇护了。要么塔斯拥有着他人没有的特殊能力,这能力让你在山民窟得以立脚,这也能解释山民窟的兽人对你的畏惧。”
风间?曾经更倾向于后者,塔斯的紫色双眼实在是太醒目了,他很难不产生这样的猜想。
“但是,白轩逃跑发动传送门的结界石是一支笔杆,恒阳家丢失的具有传送结界的结界石外型是一支毛笔,杀人夺宝的老虎兽人隶属于白轩的派系——这是只有得到了塔斯你提供的情报,以及正在调查恒阳冤案的我才能将之联系在一起的线索……接下来我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塔斯,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是的!我做好准备了!”
“那就从十五年前开始吧,十五年前发生的杀人夺宝的冤案,只是一件对无恶不作的白轩派系老虎兽人来说非常平常的一件事。但龙族兽人月不明所创造的传送结界石相当珍贵,我想最后是流落到了白轩的手上,白轩就在今日,使用了传送结界石意图逃跑,他所使用的就是恒阳家被抢走的结界石,那毛笔样式的结界石只有一半,只有一个笔杆留在处刑台,那么另一半,肯定就在传送门的另一端,双向传送,就是月不明创造的传送石的两种结界。塔斯,让我看看你的笔毫。”
塔斯很果断地摊开手掌,被汗水浸湿的笔毫就躺在他的手心上。
“……真的是这样……原来恒阳家的结界石,一直都在你手里啊……”
风间?在那瞬间,露出了心痛的表情,继续说道:“那么,在你加入护卫部之前,就是被白轩派系的老虎兽人圈养了吧,甚至可能是你无法叫出名字的白轩亲自圈养的……之后,你在山民窟就成了双面间谍,表面上是人尽皆知的护卫部线人,实际上是白轩安插在护卫部与山民窟的间谍……”
“谁知道呢。”
“这样一来,塔斯,你的做法充斥着矛盾,你有发现吗?如果你不插手恒阳的调查,我一个外来人永远都不会发现你的真面目,说不定白轩今天就能顺利逃避圣月岛的审判,你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直在引导我发现你与白轩的关系——是因为白轩被捕,你那身不由己的契约有了喘息的机会?”
“……风间?哥哥,我没办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而且,我快要没时间了……就按照你的想法我也无所谓。”
“是啊,说到底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而且还有许多我不理解的部分,不过幸好这是个有魔法的世界呢,所以我并没有期望塔斯你的回答哦。”
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使用这让人生厌的能力,风间?叹息一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一颗蓝色的星辰冉冉升起。
“对于有些人来说,互相理解,感同身受这种事根本就遥不可及,虽然我很讨厌随便窥视别人的内心,但现在可不是该顾及这些感情的时候了。”
一只青色的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盘旋在升起的蓝色星辰旁边。
“塔斯,如果你与返祖兽人一案有关,就算你是被迫的,我也不会原谅你。”
风间?的眼中冒出了青色的光芒。
“这青光……真让人平静,风间?哥哥,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接受。”
风间?曾在雪凛馆感受到的青色光辉,于海边重现,风间?感觉自己融化成了一摊水,与同样融化的塔斯搅在了一起。
感情,人格,以及记忆全部混杂在了一起,即使现在的塔斯用那双紫色的眼睛直视着他,风间?的眼前也出现了背对着他,塔斯瘦弱的虚幻身影。
世界被黑暗笼罩,紧接着,点点星光慢慢浮现,风间?回到了十四年前。
风间?——不,一个没有名字的幼儿漂流在近海,在风与浪潮的涌动下,幼儿乘着的木桶几次三番都差点倾斜,总是在最后关头恢复平衡。
长灵族幼儿乘着木桶,在海中沉浮。
撞上了一股回流的浪潮,幼儿就这样被冲上了岸边。
在海边漫步的二人注意到漂流而来的木桶,上前观看。
“什么啊,一个长灵族的死婴!晦气!”
“唉!真倒霉!”
木桶被泄愤的一脚踢回了海洋。
又是一阵漂泊,无根浮萍般的木桶被大海的潮流推动着。
它能不被鸟兽袭击,不沉入大海已是奇迹。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只正在清理海面垃圾的翼族兽人发现了木桶。
“真可怜,不过这年头出现弃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罢了,既然你我有缘,那我就费点力气将你安葬了吧。”
翼族兽人抓着木桶与清理出来的垃圾,回到了岸边。
那只是在能看见大海的一个山坡上随意挖出来的一个坑,穿着简陋的翼族兽人正打算放入长灵族幼儿时,被一旁观赏风景的老虎兽人训斥了。
“你在干什么?!竟然将不知道哪里来的死婴埋在这么风景秀丽的地方?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会来这里看风景吗?”
“是,老爷,您说的是!我这就拿走……”
“免了!看你也不容易,给你一枚银狛,就当是我把这死婴买下来了!赶紧给我放下离开,不要碍眼!”
“是!是!我这就走!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翼族兽人扑打着翅膀,那速度生怕老虎兽人反悔,慌忙地离开了。
赤色皮毛的老虎兽人叹息一声,将潮湿的长灵族死婴放进木桶,把木桶放在了旁边,望着大海一脸愁容。
赤色老虎坐在草地上,眺望着星空与大海,他呢喃着,眉头紧锁,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华丽的衣服里掏出了一瓶紫色的药水。
“既然我买了你,那你就是我的所有物了,反正是已死之人,用来测试这复活药水的效果正好!如果极兽诓骗我,那我就把他们的老巢砸个稀巴烂……!”
从木桶中拎起死婴,以防万一,赤色老虎兽人翻开了长灵族死婴的眼皮,那是一双涣散无光的黑色双眼。
赤色老虎将紫色药水倒入了死婴的口中。
一直以旁观视角,没有个人意识,只是目睹着事件发生的风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塔斯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了。
风间?睁开了沉重的眼睛,他成为了那个长灵族的婴儿,一个巨大的赤色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噢噢!竟然是真的!但这眼睛……难道说——”
风间?认出了这赤色老虎兽人,他就是白轩!
白轩用手摸了摸风间?的肚子,又将耳朵贴在了风间?的胸膛。
“……这才不是什么复活药水!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这只是把尸体变成行尸走肉的——”
“咿呀!”
风间?伸出了小手,他抓不住白轩的手指,便用双手去抱住白轩的手指。
“嗯……?竟然有意识?奇了怪了……留还是不留……”
“哇——哇哇哇哇哇哇!”
风间?止不住啼哭,打破了宁静的夜晚。
“真吵啊!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但没有呼吸和心跳,血液竟然还在正常运转——难道身体构造已经发生了变化吗?这孩子应该是个值得饲养的实验案例……那就带走吧。”
星光隐去,黑暗再度降临,风间?的身体在这黑暗中急速成长,很快就到了二岁左右。
豪华的大厅地板从风间?站立的地方向外延伸,一座金光闪闪的大厅在他面前呈现。
赤色毛发的老虎兽人白轩与一个拿着旗帜的翼族兽人坐在高堂,打量着站在中间,不吵不闹的长灵族幼儿。
白鸽外型的小巧北境翼族兽人在这时感叹道:“看来是身死魂未消啊。”
白轩彬彬有礼地说道:“先生请详说。”
“此子命数已尽,按照你们普通兽人的说法,就是寿命已经到头了。虽然我不知道白老爷用了什么方法唤醒了这死尸内还未进入轮回的魂魄,但死了就是死了,已死之人在活人的世界里,只会成为吸引死亡的祸端。”
“但这孩子能跑能跳,还会说话,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就这么死掉……先生有什么能限制这孩子的法子吗?”
“白老爷心善,但我还是不建议把这孩子留在现世,如果硬要说的话……只有进行暗示了吧。”
“请先说详细讲讲。”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在这孩子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对他施加精神暗示,让他明白可为之事与不可为之事,从而驯服这孩子,让他远离可能招致他人死亡的因素。”
“……原来我的契约,是假的啊……”
风间?抬起头——他以为他抬起了头,看向了旁边一个虚幻的长灵族少年的身影,长灵族幼儿仍然在低头玩耍着手指。
“风间?,你快醒醒……唉,你太深入了,这不是你的记忆,这是我的记忆。”
如同梦醒,风间?一下从长灵族幼儿的身体内脱出,他摸了摸没有实体,只有虚幻透明身影的自己的脸,摸到了胡渣,这才确定他还是二十四岁的风间?。
“塔斯……原来我还能和你在这地方对话的啊?”
同为虚影的塔斯无奈地说道:“那当然啊!这可是我的记忆啊!如果我不同意与你之间的心意相通,我们是不可能在精神世界里观看对方的记忆的。”
“原来这光辉还需要人同意的嘛?!我记得青鸾王就不需要啊——等等,塔斯,你看了我的记忆?”
“是啊,远道而来的远方来客。”塔斯笑了笑,说道:“我知道风间?哥哥是一个聪明又神秘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异世界的来客……”
“你先别谈我的问题,你先说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契约是假的?还有什么已死之人……”
“风间?哥哥,你现在就身处于我的记忆之中,若有疑问,比起我的回答,我想我的记忆能给你更好的回答哦。”
场景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再度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