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宫中。
在永安宫的玉罗和萧山齐立马带人出了宫,皇后双膝一软跪倒在佛龛前,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默念着“老天保佑。”
而永宁宫内,萧山予正在魂不守舍的发着呆。
舅舅刚去世,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而就在这顿饭上,皇帝彻底打破了他内心一直以来存有的那一份幻想。
他明白了皇帝为何拒绝他求娶陶家大小姐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是皇帝的人,而是因为她是皇帝更爱的那个孩子的人。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边往里跑边喊。
正在和萧山予说着话的秦妃面色一冷:“何事,这样慌张?没规矩。”
小太监喘着粗气在秦妃和萧山予面前跪了下来。
“娘娘,殿下,皇上在正街,遇刺了。”
“什么?”萧山予腾地起身,震惊的瞳孔睁圆。
秦妃只觉身上被一道惊雷劈下,顿时如木偶般脸上没了半丝血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太监颤抖着:“娘娘,皇上乘坐陶家大小姐的马车出宫,行至正街,遇到了刺客袭击。”
萧山予惊慌的问道:“父皇可有受伤?”
说完便抬脚往外走:“母亲,孩儿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大年三十这日公然对父皇行刺。”
“予儿......”
这一声呼喊,凄厉到萧山予脊背生寒,他不解的转过身看着秦妃。
秦妃小跑了几步上前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嘴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予儿,予儿......”
萧山予有些不解,但依然温柔的用手轻抚着母亲的后背。
“母妃,不用担心,父皇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在宫里等着我,孩儿这就出去见父皇,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此时秦妃的眼泪已经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依然说不出别的话语来,依然是不停的喃喃的唤着:“予儿......”
她抱得太紧,萧山予扶住她的肩膀想将她推开。
只听得怀里的声音愈发微弱:“让母妃再抱抱你,我的好孩子。”
“母妃,您等我回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查出行刺父皇的真凶,如此胆大妄为,背后的势力想来不容小觑,事关重大,您让孩儿先出去可好?”
秦妃突然双手一松,将他放开了。
萧山予身子一松,不做多想转身拔腿就跑。
只剩下背后的秦妃满脸泪痕,双手依然是刚才的姿势停留在空中。
杏儿过来扶她:“娘娘,回去吧。”
她像个提线木偶般,失魂落魄的被杏儿扶着往里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杏儿作为她的贴身宫女,她的所作所为她每一件都是知道的。
如果此次事情败露,那么永宁宫大部分人都必死无疑。
“娘娘,事情还未明了,尚有转机,娘娘不要太过担心,保重身体。”
秦妃突地转身,死死的抓住杏儿的手臂:“皇上怎么会在大年三十出宫?怎么会在他们的马车上?”
杏儿双臂传来剧烈的疼痛,秦妃的双手骨节泛白,青筋毕露。
见她神情几近癫狂,杏儿内心忐忑,颤声道:“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完了,完了,全完了......”
秦妃突然放开了她,自顾自歪歪扭扭的朝屋内走去。
到了门口又突然回头,杏儿看她的神情愈发狰狞,恐惧得整个身子一激灵。
“你说,弑君是什么罪?”
杏儿颤抖着声音回:“娘娘,您是无心的,您也不知道皇上会出宫,更不知道皇上会随他们一起。”
“那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皇上会怎么想?百官会怎么想?我的予儿该如何自处?”
杏儿见她仿佛风中杨柳,摇摇摆摆,随时都要倒地,上前扶着她,带着极不确信的语气继续安慰。
“娘娘,此事与宁王殿下无关。”
“有没有关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哈哈,就像大哥一样,杀不杀,如何死,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哈哈哈哈......”
“娘娘......”
“我的予儿要怎么办?我这个做母亲的,连累了他。”
“娘娘,宁王殿下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自然不会为难他的,更何况,宁王殿下向来温良,从小到大都如此,皇上心里是明白的。”
秦妃微怔片刻,突然猛地开口:“对,皇上知道他的,他胆子也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皇上知道的。”
说完疯了一样冲进了自己的寝房,嘭地将门一关。
杏儿在外轻轻拍门:“娘娘,您让奴婢进去吧。”
“外面待着,不要管本宫。”
杏儿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了门外,身后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都噤若寒蝉。
半晌过去了,屋内没有再传出半点动静。
一个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杏儿姑娘,娘娘如何了,可要进去看看?”
杏儿摇摇头:“娘娘让在外面待着,我们便待着吧。”
马车上,陶夭夭面色苍白,唇色也泛白,躺在花灼怀里半瞌着眼睛。
此时已经被御医包扎好了伤口。
马车依旧缓缓朝陶府驶去,街道两旁的红灯笼,红对联分外的喜庆,远处的喧闹声依旧,烟火依旧。
花灼不发一语,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早知惩罚秦妃的代价是让她受这么重的伤,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他心里还在悔恨,在懊恼自己明明已经很谨慎了,却依然还是让她受了伤?
皇帝缓缓开口:“你放心,等查出真凶,我绝对不会轻饶。”
皇帝的声音是轻柔的,在他面前,他似乎总会刻意放低自己,像一个普通的,对自己孩子有亏欠的父亲一般,有些小心翼翼。
“对方目标明确,显然是早有部署,依皇上猜测,会是谁?”
皇帝叹了口气,将脸撇向一边:“人已经抓回去了,稍后一审便知。”
皇帝的心里也是忐忑的,目标明确,这目标是他们还是他自己?他说不好。
此次出宫是临时起意,除了近身伺候的人,没人知道。
“若查出背后指使,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
皇帝转过脸来看着他,他的目光不容置疑,是要追究到底。
他已经在宫里公开承认花灼是自己的儿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有人依然还敢对他下手,也是对皇权的亵渎,分明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杀,无赦。”
马车停了下来,皇帝道:“你先带她回去,我会去亲自审问那几个刺客,看好她,我留一部分侍卫在此。”
花灼没有回答他的话,抱着陶夭夭径直下了马车,大步朝着大门走去。
进院后,大门紧闭。
萧山齐带着玉罗下了马车朝着皇帝奔来。
玉罗哭着掀开车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皇帝一圈:“父皇,您没事吧?”
皇帝下车拉着她的手:“没事,是你陶姐姐替我挡了一箭,她受伤了。”
玉罗睁大了泪汪汪的眼睛:“什么?陶姐姐受伤了?我要去看她,父皇您先跟着四哥回去吧。”
萧山齐听到皇帝没受伤,一脸的如释重负,上前扶他:“父皇,先回宫吧。”
玉罗拔腿往陶府去了。
门倌看到公主,又看到宫里来的马车,就要进去通报。
玉罗道:“不用通报了,别惊扰了大家,就我一个人进去。”
门倌有些慌张的点点头。
皇帝上了萧山齐的马车后,萧山予也来了。
“父皇可还好?”
萧山齐答道:“父皇无碍,陶姑娘受伤了,已经传太医看过了,先回宫吧。”
萧山予看了一眼陶府紧闭的大门,门口两个硕大的红灯笼随着寒风微微摇摆,灯笼里面珠光跳跃,眼前的一切都是红红的。
让他有瞬间恍惚。
身边的太监唤了声:“宁王殿下,先回宫吧。”
他才回过神来上了马车,父皇遇险,事关重大,他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了。
等陶尚贤知道皇帝在门口,开门出来迎接的时候,萧山齐和萧山予两辆马车早已经远去了。
一众人都来到了兰香苑,陶夭夭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玉罗坐在她旁边,满脸愤怒:“简直胆大包天,等查出凶手是谁,我定要让父皇扒了他们的皮。”
“玉罗,我没事,只是流了点血,大过年的,你先回去陪皇后和皇上吧。”
“什么叫流了一点血?你看你衣裳上,都湿透了,你脸都白了,你看不见你不知道,你等着,我不会让你白受伤的。”
陶夭夭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勉强的勾唇笑了笑:“好玉罗,有你这句话,我都好了一大半。”
玉罗吸吸鼻子,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你上次为了救我,发烧好几天,这次为了救父皇,又伤成这样,陶姐姐,你这辈子都是我姐姐。”
陶夭夭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樱桃,樱桃会意,忙拿着帕子上前来替她擦眼泪。
“公主快别难过了,幸而这次陶姑娘的伤无大碍,皇上也都平安无事。”
“对,弑君。”玉罗极严肃的看着陶夭夭道:“父皇在车上,那些人还敢行刺,他们就是想弑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陶姐姐,你好好养伤,我要先回去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要命,大过年的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樱桃,我们走。”
说完拉着樱桃的手大步往外跑去。
陶夭夭对冬枣道:“冬枣,去送送公主,门口应该有宫里的人。”
冬枣红着眼眶应声追了出去。
公主走后陶尚贤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柔声问道:“夭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陶夭夭看着满脸焦急担忧的陶尚贤,又看了看用帕子不停拭泪的朱绿竹。
对着陶尚贤说:“爹,这事说来话长,而且凶手已经抓到了,皇上已经带回去亲自审问了,想必马上就能知道真相,我没事,一点小伤,您先送姨娘回去休息吧,她身子重,吃不消的。”
朱绿竹带着哭腔:“老爷,让大小姐休息会吧,大小姐不喝药,我让厨房熬了汤,一会好了我们再送来。”
陶尚贤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没事?”
陶夭夭抬了抬手臂:“放心吧爹,您看,皮外伤,太医包扎的。”
看着陶尚贤依旧将信将疑一脸惆怅,她朝着花灼努了努嘴:“不信您问他。”
花灼抿了抿唇开口道:“伤口有些深,但未伤及筋骨,需得休养些时日。”
陶尚贤朝着他颔首后缓缓起身,搀着朱绿竹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陶菁菁。
陶菁菁上前一步:“大姐姐,那我也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陶夭夭对她点了点头:“去吧,别担心我。”
待到众人都离去后,陶夭夭才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
花灼和冬枣都大惊失色。
花灼忙伸手想要把她按回去:“你这是做什么?”
“哎呀根本没那么严重,就是流了点血,人都走了,让我坐会。”
“你......”
花灼有些无语,冬枣见状却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你吓死我了。”
陶夭夭在抬起受伤的胳膊时依旧被痛得嘶了一声。
“放心吧,问题不大,我要看上去严重点,别人才能联想这一箭若是中在皇上身上会如何。”
花灼看着她:“早知你是用这样方式引蛇出洞,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你,这箭若是射在你心脏,该当如何?”
“有你在,怎么会射中我心脏呢?”
这一箭,是她自己迎上去的。
当时事发突然,皇帝在她身后根本看不清前面的动静,花灼已经截住了这一支箭,她手臂往箭上一摆,花灼都来不及反应。
花灼面色微愠:“你为何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引出凶手。”
“不然呢?她是皇妃,只要我们都好好的,皇上对她的处罚永远都是不痛不痒,而她永远都有再一次对我们下手的机会,
我必须要让她这一次栽个大跟头,永远都翻不了身,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花灼不悦,不语。
“别生气了,你还能真的亲手去杀她?那不现实,想要扳倒皇妃,自己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你也听皇上说了,杀无赦,
还有玉罗帮我们说话,这在大街上行刺,文武百官也会很快传开,弑君可不是禁足或者斥责几句就能平息众怒的。”
花灼将她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说到底还是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何必受这样的苦?”
陶夭夭靠着他叹了口气。
“说到底是人心太过贪婪,你来京城本就与他们无关,从不欲与他们争什么,而他们却视你为眼中钉,三番五次致你于死地,
这次西南战事你立了功,他们更是坐不住了,即便秦怀裕都死了,却依然不知收敛,到头来,也算是自食其果。”
冬枣拿了一身衣裳进来,递到花灼面前。
“公子,你身上都是血,先去换身衣裳吧。”
经提醒花灼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对着冬枣颔首:“谢谢,放下吧。”
花灼将陶夭夭按回床上:“你先睡吧,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