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距离卯时不剩多长时间,因此杨束并没有睡着。
稍微眯了一会儿,待时间差不多了,他迅速整理过衣衫,奔西城门赶去。
路上,他并未主动暴露行踪,而是选择了一路潜行。
在看到西城门之后,他特意在街角猫了下来,并把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随时间推移,城门处逐渐聚集起一批准备清早赶路的旅客、贩夫。
但并未见到沙泱的身影。
眼看城卫准备打开城门,杨束的眉头渐渐地皱在了一起。
“看城门口的守备状态,那家伙应没有把我卖了。”默默嘟哝,他扭头看着那条通往城门的主街道,“可那货为何还不现身,难不成是没弄到马车?”
正自嘟哝,西城门终被城口守卫打开。
早早就等候在门口的人,鱼贯往城外涌去。
杨束看得眼神连闪,正打算混入人潮先行出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突然灌入耳朵。
循声瞟去,一张熟悉的脸蛋映入眼帘。
“呵,终于来了!”
暗松口气,杨束从藏身处出来,小跑几步便跳上了马车。
全程,马车都没有丝毫停滞。
沙泱当然发现了他,刚准备打招呼,便见他钻进车厢。
只刹那,沙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闭上了嘴巴。
然后,装作寻常的模样,驾驶马车往城门而去。
看到这位二当家亲自驾车,城门口的几个卫兵都不禁有些意外。
“沙老哥,你这是……”
某个自认为和沙泱有点交情的卫兵主动迎了上去。
迎着对方莫名不解的眼神,沙泱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还特意挤出一脸黯然。
“哎,说来也是丢人。”沙泱低声叹了口气。
在进行详细解释之前,专门回头,奔车厢别了一眼。
然后,他往前倾了下身子,凑近那卫兵耳边,低声道:“昨夜大当家的和兄弟们到千娇楼快活,玩得太疯,被楼里的娘们啃花了脸,所以我才……”
虽没把话说完,但收声前的那抹幸灾乐祸和戏谑口吻,成功增加了这份谎言的真实性。
闻言,几个卫兵都愣了一愣,但马上就换上了一张狭促的笑脸。
也没多问什么,更没有上车检查,直接就让出了一条通路。
出城之前,沙泱还不忘低声提醒道:“以后啊,哥几个可千万别去千娇楼了,那里面的娘们实在太野,一不小心就会被弄得第二天不敢出门。”
言落,他用力一振马缰,催使马车快速冲出城门。
再次提速之前,他还不忘冲身后挥挥爪子。
直到他驾驶马车远去,城门口的那几个守卫终于哈哈地笑出声来。
“说起来,倒好久没去千娇楼了,今晚不当值,哥几个一起去玩玩儿?”
“当然好啊,我倒要看看,那楼里的姑娘究竟有多野,哈哈……”
一天的轮值刚开始呢,这群人已然开始为今晚做起了安排。
另一头,顺利离开尧城之后,杨束抱着酒坛,掀开车帘,坐到驾车的沙泱身边。
“倒没想到,你们山寨竟和这城中守卫的交情如此之深。”
“所谓的交情,只不过是用贿银堆出来的而已。”沙泱语气复杂。
“单纯的贿赂可不会让那些当差的对你们如此和颜悦色。”杨束眯起眼睛,“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山寨和这群城卫之间,还有一层更深层次的关系。”
就比如,合伙打劫往来客商之类的!
杨束虽然有此猜测,倒并未直白地说出口来。
不过沙泱也是个聪明人,轻松听懂了他的那份推测。
“杨师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小的佩服之至!”
“披着卫兵的皮,背地里做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简直比山贼还可恶!”
杨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那群城卫的鄙夷,瘪嘴骂道。
沙泱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会变成这样,全因魏国朝廷无能。不过,咱们燕国有女皇陛下和您在,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哪怕曾经立场不同,但对红霓和杨束的能力,他可是非常认可的。
不然,也不会起心来投奔杨束了。
这碗粉丝汤,杨束却没喝,拍开酒坛的泥封,顺手递给对方一坛。
仰头灌了一口,又嚼了一块牛肉干。
肉香裹着酒香,愈加沁人心脾。
当然,他并未光顾着喝酒,还状似随意地问道:“三殿下当初府上养的贤才不少,你可知道其他的幕僚、食客都上哪儿去了?”
红霓仁慈,并未对荆长庚一系赶尽杀绝,登基后就只处理了两个执迷不悟的大官而已。
之后,曾追随荆长庚的一众官员便都安分了下来。
表面上,燕国朝堂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实则依旧有暗流涌动。
杨束很担心,曾属于荆长庚的那股势力会死灰复燃,从而威胁到红霓的统治。
沙泱毕竟也曾是那股势力中的人。
所以杨束想着,或许可以从他嘴里探出些有用的情报。
这也是杨束会答应收下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听得询问,沙泱并不感觉意外,略一沉吟便做了回答。
“实不相瞒,自从离开三皇子殿下府上之后,小的便断了和那些人之间的联络。”
叹了口气,他低声继续道:“所以,小人也不知道那些人具体都去了哪儿。不过……”
“不过什么?”杨束沉声追问。
“不过,当初决心离开三皇子之后,没几个人胆敢再留于燕国境内!”
包括沙泱自己在内的众门客,基本都逃到了国外,就怕遭到女皇陛下的清洗。
见杨束似乎还不放心,沙泱补充道:“三皇子败局显露,大家其实都是舍殿下而去的。像我这样最后被殿下亲自遣离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
“是吗?”杨束的眼睛半眯,“你倒对三皇子挺忠心啊。”
沙泱并未否认,抱着酒坛,猛力灌了一大口。
车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闷压抑。
是天色大亮之后,杨束才把空掉的酒坛子一丢。
“我得先眯会儿,进了齐境再唤我。”
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杨束掀开车帘,钻回车厢。
头顶,本该早就展露金容的太阳,却迟迟不见踪影。
只有一层阴云铺在天空之上,将整片穹幕都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