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束始终躲在暗处,静静凝望着那群山贼离开的背影。
“话说,这个点城门不应该早关了吗,这些家伙是如何进城的?”
他并不认为二当家率领的这批人一开始就在城里。
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络腮胡壮汉必然会想办法先和二当家汇合。
有二当家相助,自然而然,络腮胡壮汉一行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灭口了!
“罢了,不想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打了个呵欠,杨束拍拍嘴巴,缩回墙角。
呼,呼……
经过这半夜耽搁,此时的他已经瞌睡满满。
可刚有点睡着的苗头,消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又是谁啊,还有完没完了!”
被脚步声惊动,杨束郁闷睁眼,挠头怒道。
当然,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得只有自己方能听见。
撑起身子,准备去门后瞧瞧情况。
可骤然传来的敲门声,把他震得浑身一个激灵。
还没有睡醒的瞌睡,也在这一刻全醒了。
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闭合的房门,视线仿佛要穿透门板。
“在下沙泱,见过杨师!”
敲门声停了,随后从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二当家?”杨束眉头紧蹙,“不对,山贼可不会以‘杨师’二字来称呼我!”
在他的印象里,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大半都是燕国朝堂上的人。
迟疑良久,他拉开房门,眯着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在对方脸上。
“只身折返此地,你究竟意欲何为?”
“小的斗胆,猜测您或许留宿此间,遂特来拜见!”
“拜见,呵呵,你确定不是要抓了我去换赏钱?”杨束嘴角轻勾。
“小的岂敢!”沙泱的腰杆子越压越低,额上还有一层细汗浮现。
“你这胆子可不小呢!”杨束森然冷哼,目色转寒,“就不怕我杀了你?”
被突然的这声大喝所慑,沙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的绝无对您不利之心,之所以急匆匆赶来尧县,也是为了助您脱困!”
“哦?”杨束来了兴趣,“你倒说说,要如何助我脱困!”
“那伙山贼不过是一群见钱眼开的主儿,只要我骗他们说,燕国愿出双倍赎金,他们必然会上当。待回到山寨,小的便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将您救出!”
说着,沙泱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小的虽计划如此,却不想您已先一步脱出险境,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你不是和那群山贼一伙儿的吗,缘何救我?”杨束淡声问道。
“实不相瞒,小的会落草为寇实非自愿。”沙泱叹了口气,“数月之前,小的其实就在燕都与您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还是三皇子府上的一名食客。”
听到这里,杨束终于记起。
“对了,这家伙曾是荆长庚的幕僚,我就说怎这么眼熟呢!”
认出对方之后,他的脸色却没有多少缓和,不如说眼神反而越来越冷了。
没等对方再次开口,他便寒声喝问:“给吴汉用重刑的主意,是你出的?”
“不是。”沙泱先咽了口口水,然后才把脑袋一摇。
“派人到陀枫山刺杀阿霓,可是你的主意?”
“那个……”沙泱结巴了。
但最终,他还是点下了脑袋,并解释道:“当时,三皇子败局已定,唯一翻盘的机会便是除掉对手,让自己成为仅剩的皇位继承人!”
“小的虽然只是一个门客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
沙泱的语气真挚,却没能掩住脸上暗藏的那份不安。
“好大的胆子!”杨束加重语气,“做下那等事之后竟还敢来见我,你当真活腻了是吗?”
“过往之事不可改变,小的亦不曾后悔。如今,燕国新皇登基,小的也已恢复自由之身,以后愿以这副单薄之躯,为燕国的伟大复兴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了那么多,沙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杨束听得眉头紧蹙,并未急着表态。
突然降临的沉默,让场中的气氛显得莫名压抑。
滴答,滴答,屋顶凝结的露珠开始顺着屋檐淌落。
约莫五分钟过去,杨束才再次出声道:“燕国的伟大复兴需要的是人才,可你,是吗?”
“小的已经查明,意图活捉您的究竟是谁!”沙泱反应不慢,立刻接茬。
“说来听听!”杨束背起胳膊。
“魏王亲自下令,由隶属安西军的叶斐将军负责执行!现如今,包括本州在内,所有与齐国接壤的州县都有叶将军派出的探子和兵马。”
“是吗?”杨束不以为意,淡然勾唇,“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小的自幼耳朵就比别人要灵敏一些。”沙泱咧嘴轻笑。
杨束当然知道这并非全部实情,但并没有去刨根问底。
收回打在沙泱身上的目光,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是如何进的城?”
这个疑问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了,最终还是被他问出了口来。
“为了方便在附近踩点,很早之前山寨方面就和本地城防攀上了交情。”
沙泱说的不算直白,不过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
杨束却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撇嘴道:“这么一个小县城便有官匪勾结之事存在,这魏国的朝堂该腐烂到了什么地步?”
“那和咱们有关系吗?”沙泱低声嘟哝。
闻言,杨束哈哈一阵大笑,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魏国不管堕落成什么鬼样子都与我无关,不如说,它烂得越彻底越好!”
话落不久,他重新扫向沙泱,扬声道:“既然你那么有本事,那就去准备两坛好酒,五斤牛肉,和一辆马车。卯时,我在西城门等你。”
微微一顿,他换了副更显温和的口吻。
“我很期待,能在路上与你畅饮!”
最后一个字出口,他手臂一振,直接把房门掩了起来。
甚至都没有在门后多留,便直接转回了里侧墙角。
随意往地上一坐,顺便把小手一拢,闭上眼睛,呼呼欲睡。
门外,沙泱等到门内再无动静,才躬身退走。
喧闹许久的夜,终于安静下来,从城里撩过的风,却似乎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