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含意一直住在机床厂的家属楼里也是可以的,但是她在文化馆的级别大家都知道,工资有多少自然也是瞒不过的。
而童斯和在机床厂的工资也是少有的高,甚至达到了领导级别,周边邻居知道她们孤儿寡母的手里又有巨款,肯定会成为豺狼眼中的肥肉。
搬到文化馆的宿舍就不一样了。
一来,她上班近,这里住着的人都自诩文化人,清高,耻于谈钱,别说是她和童佳现在能拿多少抚恤金了,就连童斯和之前的工资是多少都不清楚。
二来,也是因为这里不管是幼儿园,还是托儿所的老师都是有正经文凭的,最起码也是个中专毕业,可机床厂那边就不是,基本上都是一些没有工作的职工家属在那里。
出于安全和对孩子的教育考虑,秦含意才搬到了这边来。
因为有李书记的周旋,刘馆长也知道了她的全部财产都丢了,为了照顾他,还提前给她发了一个月的工资。
这工资就包含了钱和各种票。
秦含意没推辞。
这属于提前预支,不是白给她的。
她正需要,虽然家里不是真的丢了所有财产,可她手里什么票都没有,在发工资之前,真的很难糊弄过去。
等送走了过来暖房的人,秦含意就开始和童佳一起收拾家里。
当然,是秦含意打扫卫生,童佳坐在床上数钱,最大的钱是一张十块钱,这是李书记给的,其次是刘院长,他给了六块钱,后面就是王主任和陈科长和文化馆的副馆长,他们是一人给了五块钱。
另外还有两个跟秦含意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一人给了两块钱,其他人都是五毛、两毛和一毛,甚至还有五分的。
童佳全都数完了,一共是六十九块七毛五分。
(注:其实1959年发行的货币应该是第二套,但数额太大了,不好换算,就提前使用第三套了。)
她把钱都递给秦含意,并报出了这个数字,还笑着说:“妈,你在文化馆的人缘还挺好的,去掉几位领导和你同事给的三十五块钱,居然还能有三十四块七毛五分。”
秦含意笑了,拿出了一个信封,说:“你妈我可没有这么好的人缘,就算是有,文化馆里也没有这么多的人。
这是陈科长走之前给我的,里面是名单,应该是机床厂的职工都给钱了,还是领导强制给的,工人们心里有怨气,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五分的了。
妈妈在文化一馆工作,总共才十八个人。再去掉我和给大头的四个人,剩下的十三个人应该是商量好的,一个人五毛钱。
这些都是人情往来,以后他们家有事情,也都要还回去的。
咱们从机床厂搬出来了,以后回去的机会也不多,那一百六七十个职工明知道给出去的钱收不回去,肯定不会多给。
可领导们呢?
还想面子上好看,让大家都知道,你爸虽然不在了,但是他们不会不管职工家属,整个机床厂是个大家庭。
你看着吧,过几天,他们就会带报社的人过来采访。
见了报,不止之前咱们丢东西的丑闻盖过去了,他们体恤下属,机床厂一家亲的事情就会传的街头巷尾都知道。”
“啊?还见报?”童佳震惊于现在的人就这么具有宣传意识了。
秦含意点头,说:“佳佳,等报社的人过来,肯定也是要采访你的……”
“妈,你放心,我明白的。那是个诉苦、装坚强的好机会。
我一定会让那些人觉得咱们娘俩虽然困难,但是也在努力的不给单位添麻烦,也会给那些领导们说好话的。”童佳立刻就明白了秦含意的意思。
如果是秦含意自己跟报社的记者说一些情况,难免会有哭穷的嫌疑,可童佳就不一样了。
小小的孩子,只是懂事的想减轻母亲的负担。
收入确实不少,但孩子治病的花销确实很大。
母女俩又自强不息的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捐助生活,也是很能达到宣传目的的。
总之,就是主打一个,我们不去占公家的便宜,但是也请其他人不要来打我们的主意。
商量好这些事情之后,秦含意又把童佳刚才交给她的钱递了回去。
这一举动让童佳很是诧异。
秦含意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两个本子,都是大红色的塑料皮软抄。塑料皮软抄 她将一个递给童佳,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刘馆长今天给她的提前预支的工资。
她说:“佳佳,你看着。
今天是1959年12月13日,我拿到了这个月提前预支的工资,还有上个月应该发给我的工资,总共是112元钱。
我们拿出70元来,塞到这个塑料封皮的下面,我拿12元,剩下的30元就夹在我记收入支出的这一页。
这些票据呢?咱们从后面记。
粗粮、细粮分开记,有时间期限的粮票和肉票就直接夹在这一页,其他的日用品票、肥皂票、布票、和棉花票一时半会儿的用不到,就塞到后面的塑料皮子里。
你记住了吗?”
童佳点头。
秦含意说:“你要是记住了,那之前妈妈放在你那里的钱和票,就交给你来管吧。”
“啊?”童佳懵了。
她就算是早慧,可现在也只有五岁啊。
这就把家底都交给自己,是不是对她有点儿太放心了?
秦含意说:“咱们佳佳聪明,不但认识阿拉伯数字,加减法也是没问题的。
这些钱以后也都是你的,你早点儿学会管钱,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我总觉得,要是一直找不到童斯民,你奶奶肯定还会跑来找咱们。
我是这么想的,之前我跟你爸一起存的钱,还有我再路上跟人家换的那些没有时间限制的全国票据,以及机床厂发的抚恤金,就全都放到你那里。
你是小孩子,就是有人瞄上咱们了,主要目标也肯定是我,不会为难你。
而我的收入都是有数的,翻一翻本子,一目了然,谁都说不出毛病来。
要是有人问抚恤金,我就说都给你买药了。”
童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本子,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妈,你确定让我把所有的钱都塞到这个本子里吗?
那么多,根本塞不下呀!为什么不存到银行呢?
只收存单多简单。”
她爸妈过去的存款她数过,高达一万八千元一百元,还有很多没有年限的票据。
就是把这本子挖空了,都不够厚,更别说是要塞到塑料皮里面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啊!
秦含意摸了摸童佳的头发,对她说:“本子给你,要怎么用,全看你。该怎么藏,也全看你。
但是,只有一点,不能存成存单,银行不行,储蓄所也不行。
你还小,没经历过银行破产的日子。
钱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万一银行破产了,或者政策有什么变化,为了那点儿利息,不值当的。”
童佳明白了,为什么高学历的父母不愿意把钱存银行,原来之前的经历影响了他们的想法。
行吧,不存银行也好。
于是,她说:“那妈妈下去吧。我要藏钱和票了,不能被妈妈看到。”
秦含意笑了,说:“行,你慢慢藏吧。还有那些压缩干粮和奶粉,也都一起藏起来。
以后你这阁楼的卫生啊,自己打扫,没有你的允许,妈妈一定不上来。
妈去上班了,等下班的时候去国营饭店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我从外面把门锁上,你就别出门了。”
童佳乖巧的点头,等秦含意出门,又听到锁门的声音后,才扶着梯子上了楼,仔细的打量起了这间属于她自己的阁楼。
因为厨房在院子中央,卫生间在胡同口,所以,屋子里不需要有铺顺任何管道,整体的层高能有四米多。
一层的层高有两米五,阁楼因为是尖顶的,最高的位置也能有两米,最低的位置大概在一米六左右。
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个高度可能有些矮,会显得压抑。
可是对于五岁的小豆丁来说,是足够了。
王主任和陈科长还非常贴心的给阁楼的三面都装上了拉帘,可以非常好的保护她的隐私。
东西不多,一个矮柜,一套桌椅,一张床,但是因为有两扇窗户,所以,即便是阁楼,也非常明亮。
童佳仔细的查看了矮柜、桌椅和床铺,最后决定把秦含意给她的那个塑料皮本子藏在床头下面。
只不过,这只是一个烟雾弹。
秦含意担心童老太太,她也担心,不止童老太太,还有童斯民的妻女,她同样都担心。
童斯民不见的时间长了,那三个人早晚会坐吃山空。
就算童老太太每个月可以领到36.9元的抚恤金,过惯了好日子的她也不会满足。
如果这三个人真的来了京城,秦含意也不好直接把人给赶出去。
那童斯民的女儿,她的堂姐童雪肯定会跟她住,什么值钱的东西放在阁楼上都会被翻到。
所以,她把秦含意给她所有的钱和票都放到了空间里,就连那两个军绿色斜挎包里的东西也都放了进去,只留下一个放在外面做掩护。
而那个本子,她就按照秦含意刚才教的那样,用铅笔在上面记了起来:
1959年12月13日,2元、5角、1角、5分(8),共3元。
然后,就从空间里拿出了一张两元,一张五角,一个一角的硬币和八个五分的硬币,放在了本子的塑料皮套里。
这是她的零用钱,太复杂的字不好写,只能暂时先这么记账了。
记完这些,她将本子收在床头下面,就进入房车里。
陶均乐已经看到了她上次留下的字条,并在后面写上:【不论姐姐什么时候进来,我都会等姐姐的。】
这一次,童佳没有给陶均乐写字条。
因为她觉得今天晚上,两个人一定会见面。
为了可以用最好的状态见到陶均乐,童佳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躺下睡觉了。
一直到秦含意下班回家,才把她叫起来。
娘俩吃过饭之后,秦含意问:“佳佳在家里待了一天,闷不闷?要不要跟妈妈出去走走,消消食儿?”
童佳着急进入空间,就说:“妈,现在外面冷。咱们不是跟其他人说我身体不好,需要吃药吗?
我现在还是别出去的好,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秦含意闻言,有些愧疚的看向童佳。
童佳赶紧说:“妈,这也不是坏事儿。之前那么多天,我都没睡好,现在正好让我多睡一段时间,把原来欠的觉都补回来。”
秦含意说:“只要你不觉得自己待在家里闷就行。”
童佳想了想,说:“妈,你给我带本字典回来吧。
我也不能天天睡觉,睡过这几天,总要找些事情做的。
不能出去玩儿,我就在家里学习吧。
爸爸在的时候,教过我怎么用字典,我可以用字典自己认字的。”
秦含意点头,说:“行,明天下班,妈就去新华书店给你买最新版的字典去。”
童佳十分庆幸,现在是1959年,简化字在1956年推行,汉语拼音也在去年被推广开来,不然为了不露馅儿,她还得先学切韵。
跟秦含意又聊了几句之后,她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阁楼。
静静的数着时间,听着楼下秦含意的动静。
听到楼下桌子上的座钟敲了九下之后,她就一个闪身,直接进入了房车。
她以为,陶均乐已经等在房车里了。
可是她进来之后,却发现这里面跟她白天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陶均乐根本就没来过。
想着自己原来睡觉的时间,也不是那么卡点儿,就拆了一盒牛奶,一边喝,一边坐在按摩椅上等陶均乐进来。
但她都等得睡着了,也没见到陶均乐的身影。
这一觉睡到了,她从四路监控里都发现秦含意叫了她好几遍,都没得到回应后,着急的要爬梯子上来了。
童佳也顾不上给陶均乐留字条,赶紧从房车出来,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
秦含意掀开帘子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床上,眼神迷离,完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就算是看到她,也是一副懵懵的状态。
她长舒一口气,说:“你没事儿就好。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答应,我还以为你又……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睡得时间不短了,快下来吃饭吧。
我去国营饭店买的大肉包子,可香了。
再拿包奶粉出来,妈给你冲牛奶喝。”
童佳全都依言照做,等送走了秦含意后,她才开始琢磨起陶均乐为什么会失约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