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期?”卢照时拿着厚厚一叠过所,惊讶地看着胡县令和苏伯彦。
“回大人,孩子们去一趟长安不容易,蜻蜓点水什么都学不到,不若多待两年,静下心来求学!”胡县令道。
当初孩子们游学,州府出了官文背书,故而过所延期,胡县令特意知会一声。
卢照时一页一页翻看,除了苏家孩子,全都延期,看完没说话,手指轻击桌面,沉吟思考。
“大人!”胡县令心中一紧,刺史大人不同意?
“孩子们还在长安,来信请求的?”卢照时问。
“回大人,咱们梧州、梧县偏远,学子求学艰难,孩子们千辛万苦到达长安。
下官觉得机会难得,想给孩子们多些机会,将来梧州、梧县兴许能飞出一只金凤凰…”胡县令的话发自肺腑。
梧县在一点点改变,两季稻、茶油、蜂蜜、彩丝锦,越来越好。
仓廪实知礼节,读书不能落下,县里没条件办官学,但孩子们游学到长安,已是很了不起的举动。
他也希望梧县将来出个进士,那将是梧县、梧州、岭南史上第一位!
县志都得单开一页记载!想想就激动,自己是父母官,也曾出过力的!
卢照时看看苏伯彦,“你提议的?”
“回大人,并非晚辈!”苏伯彦脸一红。
“哦,那、是阿樱?”卢照时只能想到她。
“是!”
“嗯!”卢照时捋着美髯,“惭愧呀,我等为官多年,竟不如一个女娘看得长远!”
提到延期,滞留长安,卢照时就明白其深意。
身为地方官,跟胡县令一样,都希望自己治下人才辈出。
地方长官,不但督导农桑、征收课税、教化百姓,还有发掘、举荐人才的责任。
十年了,从最初的不甘到后面的躺平、划水,从未想过改变现状。
去年苏家的积极努力,不安于落后现状,不断改变现状触动了他。
激发了沉睡多年的雄心壮志,也积极行动起来。
孩子们游学,他只想到增长见识,真未想到到长安求学。
不止他们,岭南人都不会想到。
这里偏远落后,出去游学一趟都难得,没谁会奢望还能留在长安求学。
没有充足的资金,生存都艰难,更别提求学。
但是苏樱就这么想了,也这么行动了!
“孩子们的吃住、求学如何落实?”卢照时问。
十一二岁的孩子,要念书,不可能有多的时间干活挣钱,总不能乞讨吧?
“呃,阿樱的想法是在长安开一家商铺,专售岭南特产,粉丝、豆油、豆制品、蜂蜜、红糖。
这些物资紧俏,利润高,收益所得足够支撑孩子们的一应开销。”胡县令回道、
“谁打理?荒沟村派人去?”卢照时好奇。
“呃,大人,下官二郎亦在长安,带了几位掌柜,正好打理生意,二郎亦留在长安求学,顺便照管孩子们。”
胡县令原本是想让大郎照管,后来一想,二郎是读书人,又会做生意,这一路都是他在打理,更适合照管。
“你倒是会顺杆子爬,你家大郎、二郎都去长安求学!”卢照时虚点着胡县令笑。
“来人!”卢照时唤道。
有皂吏进来,“大人!”
“拿去盖印!”卢照时交给皂吏。
“呵呵!”胡县令笑得谄媚。
“还有事?”卢照时坐下,胡县令有事求人,总是这副笑脸。
“大人目光如炬,下官无所遁形!”胡县令搓搓手,拍着马屁。
“说罢,何事?”卢照时知道事情不小。
“大人,请看!”胡县令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
卢照时接过,细细阅读。
胡县令没说话,端着茶盏小口咂,放下又端起,看得出很紧张。
“噌!”卢照时猛地站起来,一直没说话。
胡县令不安放下茶盏,局促地看着上司。
知道可能性不大,可还是想试试,此举不但首创,还会有大量利税,诱惑实在太大。
这会儿心中紧张、忐忑,开夜市属实异想天开。
大唐治下尚无哪座城市敢这么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胡县令胡思乱想着。
呈报上写了开夜市的理由和目的,附带利税的收取和预计,相应的各项治安措施等。
有理有据,深思熟虑下的倡议,绝非脑袋一热的冲动建议。
“善!”卢照时看完不免热血澎湃,恨不能撸起袖子自己下场。
目光在两人中热切逡巡。
“是阿樱!”苏伯彦躬身道。
“就猜着是她!此等打破常规思路的设想,只能是她!”卢照时道。
读书人、为官之人遵循的是律法、规矩,谨言慎行,很难有此等大胆举措。
“大人!”胡县令巴巴望着卢照时。
“嗯,此举涉及大唐律令,本官亦不敢轻举妄动,不若急奏长安。”卢照时略一沉吟道。
此举于国、于民皆有利,但与律令相悖,需慎重。
未经朝廷核准,擅自做主,会引来群臣弹劾,好事变坏事!
这会开一个坏头,下面州县可无视朝廷、无视律令,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祸乱地方,撼动朝廷、帝王权力。
“大人,离榨糖一月不到…”胡县令着急,等朝廷核准,水过三秋,黄花菜都凉了。
“慌啥?好饭不怕晚!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卢照时沉着道。
“即刻安排人三百里加急送长安,你等回去把该做的准备做好,若是核准,不会耽误时间。
若未核准,你们当治安、行业整治,给外地客商到来营造好的环境,也不算亏!”
“是,大人!”胡县令只能如此。
刺史大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事儿急是急不来的,必须走流程。
“正好把孩子们的延期过所一并送去!”卢照时卖一个人情。
“谢大人!”胡县令欢喜道,“大人,下官还有一封给二郎的家书。”
“呵呵!”卢照时被逗笑,这胡县令顺杆子爬的本事见长,“放下吧!”
“多谢大人!”告辞后,与苏伯彦出来。
府衙门口,一辆马车停住,下来一位年约四旬,清瘦疲惫的男子,身穿同样浅绿色的七品官袍。
双方默默打量,抬手一揖,算是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