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兰嫣倚靠着柜台,并没有动身的打算,悠悠然问:“你家公子生了什么病?”
谢长辉道: “应是感染了风寒,一直高热不止。”
兰嫣:“哦,你家公子的身体真虚!”
谢长辉:“……我家公子的身体以前很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昨日又吹了半天冷风,才会……”
“嗯,知道你家公子在你眼里很好,你不用特地解释。”
谢长辉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敷衍,只好不再解释。
兰嫣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处理起了她的药材,谢长辉在原地等待会儿,见她还没动身的打算,便道:“兰大夫,可以走了么?”
兰嫣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我说壮士,你都没交诊金,我怎么跟你走?难道你家公子看病从来不交钱?”
谢长辉:“……”
他从身上摸出五两银子,“是属下疏忽。”
兰嫣接过手,掂了掂,浅笑晏晏地看着谢长辉,“俊秀壮士,你这点银子不够哦,我的出诊费可是很贵的。”
谢长辉:“需要多少?”
“上门看诊,得先付定金五十两。”兰嫣开价道。
谢长辉:……
“怎么?你家公子如此威风,你可是他的贴身侍卫,竟然连这点定金都拿不出吗?”兰嫣挑眉问。
谢长辉:“……”
他从身上摸出了一张银票,“这些应该够了。”
兰嫣收下那张百两银票,笑得狡黠,“我还当真以为你这么拮据呢!原来是藏得紧。”
谢长辉:“……属下以为要不了那么多。”
“别人当然要不了那么多,可沈公子不是普通人,自然不能收取普通人的价格。”兰嫣明媚一笑,拖着长长语调,“那是对沈公子的羞辱。”
谢长辉:“……”
*
兰嫣收了银票,跟着谢长辉一起去了对面。
推门进屋,就见沈时韫躺在床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
兰嫣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看了眼床上的人,忍不住问道:“沈公子,才一日不见,你怎就病成这副模样?”
她这话满满都是调侃意味。
烧得昏昏沉沉的沈时韫睁眼与她对视,眉心紧锁,俨然很不愉悦。
不过或许是他烧得太厉害了,此时这副不悦表情看着就像病恹恹的老虎,实在不足为惧。
兰嫣继续道:“你身子骨如此虚弱,以后就别再学人雨中漫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识你这般脆弱的男子。”
沈时韫绷紧了下颌线,本就烧得通红的脸此刻仿佛更红了。
正在一旁照顾的姚侍卫都有些听不下去,“兰大夫,我家公子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请兰大夫就不要再挖苦了。”
“忠言逆耳,我这是善意的劝诫,怎么就成挖苦了?”兰嫣无辜道。
姚侍卫:“……”
“不过你家公子与我确实有过一些误会,你们不信任我也正常。既然你觉得我在挖苦你家公子,你可以趁早去找城中的其他大夫,省得一会儿再闹不快。”兰嫣诚恳提醒。
“咳咳!”沈时韫这时忽地咳了起来。
姚侍卫见自家殿下一副难受模样,只得认错道:“是我用词不当,还请兰大夫大人大量。”
兰嫣没有理会他,等沈时韫咳完,她才不紧不慢取出一块方巾,放在沈时韫手腕上,隔着方巾为沈时韫把脉。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沈时韫躺在床上,烧得有些迷糊,目光却直直落在兰嫣身上,再也挪不开。
时光仿佛回溯到了过去的某一个点……
曾经,也有一人如此为他认真把脉,为让他活下去而努力用尽所学……
可惜后来他将这个人弄丢了,但这一刻,他感觉明婵又回来了,就在自己眼前。
“明婵。”沈时韫恍惚叫出了这个名字。
兰嫣收回手,淡淡道:“沈公子,你烧糊涂了,我是给你看病的兰嫣,不是你口口声声不爱的亡妻明婵。唉,你这乱认人的毛病真是改不了。”
沈时韫一瞬清醒。
“沈公子,你这病只是忧思过度、邪风入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我给你扎几针、吃点药就好了。”兰嫣泰然自若的说。
沈时韫看着她,心情颇为复杂,喃喃道:“你当真不是明婵么?”
兰嫣当做没听见,取出银针,“沈公子,扎针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
沈时韫还没缓过神来,便觉指尖一阵刺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额头冷汗涔涔。
他想收回手,兰嫣却死死将他拽着,“沈公子真是不听话,不扎针怎么能好呢?喂,那位俊俏的壮士,还不快来按着你家公子,一会儿要是扎偏了,我可就不负责。”
姚侍卫还有些迟疑,他从未见过风寒需要这样治。
不过谢长辉却不疑有他,两步走到了床边,对痛得满头大汗的沈时韫道:“公子,得罪了。”
说罢,将沈时韫死死按住。
沈时韫痛苦不堪,却又不想在兰嫣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咬牙忍着。
姚侍卫看得心惊胆战,“兰大夫,公子这样……这样真的没事吗?他已经痛得脸色惨白了。”
“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兰嫣有点不悦的挑眉,“刚才我不是说过,你们不信任我大可以去找别人。那我现在收手吧,只是若你家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可千万别再来找我,后果你自己负……”
“我没有此意,请兰大夫继续为公子施针。”姚侍卫赶紧道。
沈时韫此刻倒是巴不得姚侍卫力争下去,让兰嫣赶紧收手。
他严重怀疑兰嫣故意报复他,这种痛真不是常人能忍的。
明婵在黔州的第一年,也经常为他施针,却从未有哪次这般痛过。
不过他若叫停下,又难免会被兰嫣取笑……
这次施针虽然只花了一刻钟,但沈时韫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要痛到麻木。
等兰嫣将插在他指尖的针取下时,沈时韫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浸透。
他躺回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殿下是否感觉舒坦了许多?”兰嫣问。
沈时韫简直不想理会她,这女人跟明婵一样恶劣……不!她比明婵还要可恶!
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极致的痛感之后,沈时韫整个人像是轻松了不少,也清醒了不少。
仿若重获新生。
姚侍卫见沈时韫精神好了些,也暗中松了一口气。要是殿下真出什么三长两短,谁都负不起这个责。
只是这位兰大夫总是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姚侍卫之前对她颇多误解,现在隐隐有些歉疚。
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多谢兰大夫!刚才我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兰大夫大人不计小人过。”姚侍卫惭愧道。
“你们主仆真是如出一辙,心眼又多又小,希望以后我们少一些交集。”兰嫣摇头叹息道。
姚侍卫更加惭愧了。
沈时韫扶了扶额,差点气笑,这女人真会倒打一耙,到底是谁心眼又多又小?!
“对了,我们虽是邻居,但这看病抓药的银子还是得一五一十的算。看在沈公子与我缘份颇深的份上,这次诊治我就只收你们四百八十两银子即可。”
“多少?”姚侍卫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唉,你的耳力如此之差,到底是怎么当上侍从的?一共四百八十两银子。”
姚侍卫的脸色一言难尽。
沈时韫虽然没有表现出姚侍卫的震惊,但脸色也相当不好看。
只有一直一言不发的谢长辉还算淡定,似乎早有预料。
兰嫣又道:“刚才这位俊俏的壮士已经付了一百两,一共还剩三百八十两。沈公子,请付银子。”
她唇角含笑,显得格外温和。
沈时韫此时却只觉得自己是被骗上贼船的冤大头,“你……你的诊金都如此昂贵么?”
“当然不是。”她毫不避讳的承认,“沈公子如此特殊,和我也如此有缘,这是我给沈公子的缘分价,别人可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缘分价?”沈时韫彻底气笑,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也是第一次听人把趁机敲诈说得如此清晰脱俗。
兰嫣一脸清澈地看着他,“沈公子,你该不会想赖这笔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