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最惹人相思。
燕军为了安置伤员,专门在城西划了一块地,搭建了一片医帐。
燕王称之为“战地医院”。
每每想到这个名字,姜雨桐都会暗自发笑,这种名字也只有李韫这个脑子里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的人才能取出来。
战地医院里住着的,都是为战争英勇负伤的将士,有热水,有炭火,有肉粥,可以说是全军待遇最好的。
救死扶伤的军医们也跟着沾了光。
军医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军帐,吃得喝得用的,堪比校尉一级的军官。
“小姐……”
小轩依偎在姜雨桐怀中,奶声奶气呼唤着。
对于一个小姑娘而言,这些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血腥,残肢断臂,痛苦惨叫。
战争的残酷,往往在医帐内更能体现。
若晚上没有姜雨桐哄着,小轩根本无法入眠。
“唉……”
姜雨桐望着逐渐烧尽的烛火,轻轻叹了口气。
入住武州城的这两天,她几乎都在病人之间徘徊,她又何尝不反感呢?只不过作为一名大夫,更懂得麻木自己罢了。
这会儿夜深人静,医帐内静悄悄,她实在无法入眠。
便轻轻放下小轩,将被子盖好,裹了一件大衣走出帐篷。
恼人的雪,还在飞舞。
雪花落进篝火盆里,被烧得“滋滋”作响。
“姜大夫,出去方便啊?”
守营的士卒,抖了抖盔甲上的雪絮,打着呵欠问。
医帐里的士卒都知道,姜大夫不仅医术高超,治病还温柔。大家都很尊敬她。
“睡不着,出去走走。”姜雨桐轻声应道。
“那别走太远哦,在附近转转就好,特别是前营,那里是王爷与将军栖息的军机重地,靠得太近会惹出麻烦的。”
看守由衷提醒。
姜雨桐轻嗯了声,同时也轻叹了口气。
军队纪律严明,特别是上下级关系,以至于她想靠近王爷大帐看看都不行。
当然,她也不奢望李韫能来医帐。
来医帐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送药材的,另外一种是受伤的。
姜雨桐淋着风雪,悠哉游哉便来到了城墙下。
此刻,正有士卒不停往刚铸成的城门上泼水。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士卒瞧见陌生面孔,当即警惕了起来。
“我……我是医帐里的大夫,我出来走走……”
姜雨桐指着医帐的方向慌忙解释,突然被十几双凶狠的眼神盯着,她也有所害怕。
“原来是军医先生啊。”
众士卒一听是军医,开始变得慈眉善目,毕竟以后受伤了,还得仰仗军医妙手回春呢。
姜雨桐轻叹了口气,指着泼水的墙壁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是王爷吩咐的,泼水凝成冰墙,抵御岐军撞门锤的。”有士卒解释道。
“如此薄薄的一层冰,能抵御撞门锤的冲击?”姜雨桐摇头不信。
“先生不知,这冰墙里头还有铁笼与碎石,还有什么混凝土啥的,王爷说比城墙还要坚固呢,虽然我们也不信。”
士卒边泼水边解释。
李韫这些出其不意的点子,姜雨桐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对了,先生,我这手臂,方才提桶时扭伤了,一抬高便疼,你帮我看看呗?”
“是肩头么?”
“啊对对,就是这儿!”
“你忍着些。”
“咔嚓!”
姜雨桐掂住那士卒胳膊不经意那么一扭,将脱臼的胳膊复位。
“嘿!不疼了,真神了!”
“你肩膀虽复原,但不可再劳累,明日到医帐来,敷几副药贴,很快便能恢复如初。”
“先生,我最近老拉肚子,可有良方?”
“先生,我一到晚上,眼神儿便不好使了,你可懂得医治?”
“先生,您看我这冻疮有没有得治?”
看来军医在军营里真的很受欢迎,特别是像姜雨桐这样长得像女人的军医。
彼时,城门楼上。
李韫也睡不着觉。
一方面是孤枕难眠,另一方面是在担心。
岐国大军很快便要来了,接下来的防御战重中之重,倘若失败他将失去一切。
身为一个掌权者,所承受的压力,要比其他人多得多。
若王妃能在身边就好了,给予温柔邂逅,说些抚慰的话,焦虑与压力也能释放一些。
“公子,方才探子传回消息,岐军已过燕山,最迟明日上午便能抵达武州城下。”
袁于琼走上城门楼,轻声禀告。
李韫的表情十分平淡,该来的总会来,也没什么好惊讶。
如今城门已修缮,防御的滚石,圆木,酒精,火药,具已备齐,就等着敌人出现了。
“岐军长途跋涉,连续三日进军,必定会先在城外扎营……今夜再让将士们睡个好觉吧。”
“是。”
李韫便与袁于琼在城墙上闲游散步。
“对了,北燕关山有几重,袁将军可知?”
“有八重。”
袁于琼说道:“山西有三关,山中有两关,山东有三关,其中以山中的‘蒹葭关’与‘燕门关’最重要;
公子若想保北燕全境,必须得夺下山中两关才行。”
夺关是攻战,以李韫目前的兵力,再加上北燕大雪阻路,还做不到主动进攻。
想要拿下山中两关,只能等到明年阳春化雪时。
“原先你袁家控制了几关?”
“八关尽在。”
袁于琼低头愧疚,“可后来一场败仗,失了山西与山东六关,这才使大周陷入被动,说来也是惭愧……”
“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何惭愧之说?”
李韫拍了拍袁于琼的肩膀,笑道:“话虽不好听,但若非你们丢关,本王也不会被派来和亲是吧?”
李韫要没被派来和亲,指不定现在还被留在京城当废物圈养。
“末将倍感公子知遇之恩,一定会拼尽全力,为袁家一雪前耻,为公子创下基业!”
“行了行了,这些大话说一次两次就够了,说多了反倒不实在。”
李韫笑着又问:“萧蔷薇没跟你来么?”
袁于琼苦涩道:“纵使属下不让她来,以她的性子,也肯定会扮作小卒偷偷跟来,索性也就让她来了,不过只将她安排进了辎重营,与萧老将军一起押送粮草。”
“军旅情缘,叫本王羡慕不来啊,呵呵……”
“王妃的性子,恐怕也不输蔷薇,说不定她也会扮作小卒混进军中呢?”
袁于琼一句玩笑话,恰恰成了事实。
不过姜雨桐扮的不是小卒,而是一名军医,且她此刻就在距李韫不远处的城门下,被一群士卒围着让看病。
“城门下怎么回事,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李韫微微皱眉,发现了城门下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