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徐子建内心对袁文绍满怀鄙夷,但其脸上却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并开口说道:
“回禀袁大人!对于汴京小报上污蔑我‘弑兄逆父’的谣言,小人坚决不认!我母亲徐氏清清白白,那康家王大娘子却颠倒黑白,肆意诋毁我们母子。
自一年前我上书塾获先生夸赞之后,她便对我加以迫害。
暗中换掉我的风寒药,致使我险些变成傻子,上个月更是在我的药中加入乌头毒,若不是我命大察觉药中有毒,恐怕如今已是一具尸首。
我母亲为我搜集证据并请我父亲做主,却被王大娘子扣押,甚至欲杀人灭口。我为救母亲,不得已挟持嫡兄,迫使他们放人。即便如此,王大娘子仍想打杀我母亲。
眼见母亲即将被打死,我这才刺伤兄长,让王大娘子放人。兄长腿上的伤口极小,根本无性命之虞,恐怕现在都已愈合。
至于我气晕父亲,纯属无稽之谈,王氏为阻止我以后回康家,逼迫我自愿脱离康家宗族,父亲拗不过才晕倒的。试问,若在康府能够生存,我们徐家母子几人又怎会离开康家?
本打算离开康家后,我们母子几人离开汴京,与康家再无纠葛!未曾想康家王大娘竟咄咄逼人、倒打一耙,为了母亲的清誉,我今日在此题诗两首,以证清白。”
徐子健边诉说,边泪如泉涌,那泪水仿佛决堤的洪流,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声音颤抖着,身体也因极度的悲愤而微微抽搐,“母亲一生清白,却遭此污蔑,康家如此欺人太甚,我怎能不悲,怎能不痛!”
他的哭声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奈,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
实际上,徐子建对康家毫无好感,要他为康家落泪,着实是强人所难。
此时,一根绣花针正稳稳地扎在徐子建的哭穴上。
正所谓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没办法,只有哭出来,方能显出他的悲惨境遇。
前厅的曹、袁两人听完徐子建的讲述,无不深受触动,这才知晓他们母子在康家所遭受的非人待遇。
着实未曾料到,在人前一副端庄大方的康家大娘子,背地里竟是这般阴毒狠辣,连一个庶子都容不下。
“去我书房拿一副笔墨纸砚过来。”曹景休对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道。
很快,侍女便从曹景休的书房将文房四宝,放置到了前厅左侧的八仙桌上。
曹景休对徐子建说要题诗饶有兴致,想要瞧瞧他一个 8 岁的孩童能写出一首怎样的诗来。
“来贤侄,叔父为你研墨!”
曹进修卖力地帮徐子修将墨水研磨好。
站在一旁的袁文少看见身为国舅的曹景休竟然为康家庶子亲自研墨,不由得眼皮一跳。“这才一天时间,这康家庶子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二国舅如此折节相待。”
徐子建也毫不拖沓,提起笔来,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百字有余。
《送王大娘子歌》
康家出了好娘子,勤俭持家七品妇
大朗厌书爱美人,七郎入学先生夸
伤寒无药成痴儿,大娘拍手笑颜开
痴儿不死恨难消,月来赠汤黑乌头
姨娘为儿求君放,王氏羞怒令杖毙
长兄携奴凌幼弟,痴儿闻母受磨难
持械挟兄为救母,君判忤逆欲除宗
今日不作康家郎,此生愿为徐氏子
稚子含泪出门去,岂为膏粱忘亲恩
《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
曹景休虽未参加过科举考试,但也并非不通文墨之人,因不能习武,也曾有名师大儒教导,在看过徐子建的诗和字之后,不禁拍案叫绝道:
“好一句,要留清白在人间。好诗!好字!有了这两首诗我看谁还敢拿贤侄你的身份说事?贤侄我看你这字体,有前唐褚遂良之风范又独成一家,这等字体,我竟从未见过。”
“回禀曹叔父,这是晚辈师傅所传授,名曰‘瘦筋体’,小侄苦练许久,才略有所成!”
徐子建恭敬地回禀道。
“贤侄,你师傅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若是家兄知晓有这么一个人物,定然会非常高兴。”曹景休一脸赞叹地说道。
袁文绍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交谈,却又不敢插话,唯恐触怒二国舅曹景休。
徐子建的两首诗,说实话第一首水平虽是一般,不过其中所蕴含的深情却令人动容。
而第二首则不同,气势磅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在大周朝这个文化兴盛的时代,简直说出了士大夫心目中的文人风骨。
最令人惊喜的是他那一手字,每一笔都有粗有细,刚劲有力、韵味十足。
那份飘逸,那份洒脱,锋芒毕露,富有傲骨之气。
曹景休拿起宣纸,仔细端详良久,心中似有不舍,不愿撒手。
“曹大人,官家的内官还在五城兵马司那边等候。下官着急回去复命,可否将徐小郎君所写书信交与下官……”
袁文袁文绍虽对字画兴趣不大,也看出曹景休对这幅字的喜爱,不过皇命难违,只好小心翼翼地提醒,丝毫不敢大声催促。
“曹叔父若是对小侄的字画感兴趣。回头得空,小侄再给您写一幅便是!左右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请先将书信交还给袁大人回去复命吧。”
徐子建看穿了曹景休的心思。
“也罢!那就麻烦贤侄了。袁二郎这书信你可得看好了,要是有什么破损,我唯你是问。”曹景休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折叠好交给袁文绍。
袁文绍感激地看了徐子建一眼,这徐小郎实在识大体。
“曹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将书信保管好。亲自交到官家的内官手上。”这袁文绍还算机灵,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匣子,将书信小心地放到里面。
……
另一边五城兵马司衙门。
张内官已等得极不耐烦,心中暗骂道:“这西城兵马使派出的人也太不靠谱了。官家金口玉言下的口谕,这些人居然敢如此怠慢!要是咱家因此受责罚的话,回头少不得在官家面前给他们上点眼药。”
西城兵马使郑琦眼见坐在对面的张内官脸色愈发阴沉,心里不由嘀咕,“这袁文绍再不回来,老子恐怕就要被这大太监记恨上了。”
“张内官请喝茶。”
郑琦一脸陪笑地帮着张内官倒茶,他出身忠敬侯府的庶支,可得罪不起宫里的内官。
“郑大人!这茶,咱家就不喝了?你还是催催你的人快点吧!不然耽误了官家的事情,谁也吃罪不起!”
张内官盯着郑琦语气不善地提醒道。
“郑大人,下官回来复命。”
袁文绍终于在两人的千盼万盼中,回到西城兵马司衙门。
“快,快快!将东西交给我!”
张内官顾不得敲打西城兵马使的郑琦,一把从袁文绍手中夺过装有徐子建书信的紫檀木匣,便匆匆往皇宫赶去。
在张内官走后,郑琦开始抱怨自家手下袁文绍:“文绍啊,你今天怎么回来得如此之晚?对了,那康家庶子怎么没有抓回来?这如何向康家和王家交代?”
“郑大人,别提了!那康家庶子如今改名徐子建,深得二国舅器重,两人以叔侄相称。我别说逮那康家庶子,就连和他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就怕触怒了二国舅。
况且,那康家的王大娘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我从那康家庶子口中得知汴京小报上报道的完全是一派胡言。只是为了掩盖其谋害庶子的罪行而已。”
袁文绍一脸苦笑地将自己在曹家别院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了上司郑琦。
“如今官家插手此事,要是查明了,恐怕康王两家多少要吃些挂落了。这汴京要起风了!咱们五城兵马司,老老实实守好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啥事也别掺和进去。”
郑奇表情凝重地对袁文绍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