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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一直走到一处野地。

只是这里并没有预先备好的墓穴。

众人放下棺材,一太监道:“好了,各自领了赏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四名家丁放下棺材。只听扑的一声,棺材板被掀开,一身丝绸寿衣的和亲王弘昼从棺材中坐起。

那太监急忙上前,扶着他迈出棺材,一边道:“王爷,马车跟出来了,车里有更换的衣裳。咱们回去吧,这天挺冷的。”

弘昼道:“急什么呀?重获新生嘛,当然要在外头清静清静。这都快立冬了,城里肯定热闹,咱们去外城逛逛。”

傍晚时分,桂铎正在给裘曰修和自称担心裘曰修掉沟里所以陪同与裘曰修一同前来的阿桂讲解“水柜法”,忽听得门外传来三声叩门声。

珠隆阿去开门,只见门外是一位面容清俊、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身穿一件石青色团鹤暗花绸棉褂,外罩海龙皮大氅,头戴一顶玄狐皮小帽,腰间悬着一枚羊脂玉雕的玉豚,端的是通身的气派。

那男子客气道:“这位小公子,可以进来讨口水喝吗?”

阿桂已经推窗露出一丝缝隙,往外看了看,关上窗惊道:“和亲王?”

弘昼被请到上座,啜了一口索绰伦夫人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绿茶,见众人都肃立在一旁,招呼道:“这不是衙门里,大家不要拘谨才是。”

桂铎小心翼翼道:“不知王爷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弘昼道:“今天小王活出丧,大半日没喝水了,正好路过您府上,来讨口水喝。桂铎大人,坐,快坐呀。”

一面又对裘曰修和阿桂道:“今日竟在此见到了干妹夫,巧了么这不是。改日小王一定到善堂去拜访拜访两位妹妹。阿公子,您也在啊,代小王问阿克敦大人好。”

裘曰修和阿桂已经听出弦外之音,便告辞了。

桂铎道:“王爷,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弘昼道:“桂铎大人只差三级就是未入流了,结交您这样的也算不上结交外官。今日就是碰巧来您家里讨口水喝,聊两句话罢了。”

桂铎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于是弘昼也就真的聊上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一边试图从茶水中咂摸出滋味,一边闲闲道:“门口那个摆摊的,也太不像个货郎了,东西太假了。”

那是傅恒的旗下家奴,桂铎陡然警觉,面上笑道:“是吗,下官没留意。”

和亲王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自家建的精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但是小王出丧的次数多了,这京里的和尚道士,就没有小王不认得的。”

桂铎道:“哦,是这事啊。说来也巧,今年浴佛节下官在柔淑长公主的善堂忽然旧病复发,还好当时阿桂大人和傅恒大人替下官寻了大夫,所以就这么认识了。”

没诈出来。

弘昼笑了笑,决定改为直截了当的方式:“小王知道,经历过那些事情,您很难再信任我们这种人了,但是,就算您不看在慎妃娘娘是小女养母的份上,有些事情,咱们的立场也是一致的。

如今娴妃是罪臣之女,还能出冷宫复位,若是她真的得势,您和慎妃娘娘固然首当其冲,皇后娘娘也难免受波及,可是小王也揪出过纳尔布附逆之事,还在皇上那儿告过她一状,您是有功之臣,富察氏也是根深叶茂,可小王虽说有个亲王的虚位,其实额娘裕太妃只是汉女,小王也不过是领了闲职的荒唐王爷,说起来,小王比您和傅恒大人更不敢让乌拉那拉氏死灰复燃。”

这当然是托词,但也的确是把利弊都说得很明白了。

桂铎沉吟:“您听到了什么,才会觉得,乌拉那拉氏还有机会死灰复燃?”

弘昼顾左右而言他:“您知道我为什么在今儿出活丧吗?实在是家里头,待不下去了。这高恒也真是的,给小王和諴小王叔府里,还有宫里进献了乐伎,小王府里那个呢,会些琴艺,也和小王一样喜欢弋调,本来小王就是比拼琴技解闷,结果这几日冷了些,她非要跟着小王给小王挡风,说这叫什么‘肉屏风’,现在小王的福晋、侧福晋都闹上了。”

桂铎勉强笑道:“下官在淮阴为官时倒是听过,江南盐商,素来豪奢,更有人专门蓄养美婢姬妾供其玩乐,以扬州为盛,谓之‘瘦马’,不想还有这种事。”

弘昼“嗐”了道:“什么瘦马呀,瘦马要瘦,要裹足,这乐伎身量长大,是个天足,她本姓揆,这哪里是个江南汉女的姓啊,分明是满蒙或是索伦部的姓氏!这扬州送来的乐伎,倒有个满蒙的出身,也不像是迎合着那些盐商的爱好培养的,倒像是专门投满洲达官显贵所好才……假如,小王是说假如啊,这一向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乌拉那拉氏中的某一支,在纳尔布附逆后逃到了南边,无以为生,只有这么些人和技艺,所以也进了养瘦马的行当……”

桂铎道:“这一切毕竟只是假设,何况这些人是小高大人进献,高家与乌拉那拉氏在前朝似乎并无往来,也不能说就一定有乌拉那拉氏的手笔。”

弘昼会意,且现下皇上只怕对这新一批的乐伎颇为兴头,这一点无端的猜测更是不该拿去败兴。

但他还是想再试试能否从桂铎这个过去为乌拉那拉氏效力的人这里求证一些事情。

“小王问过,揆姬的养娘,是近几年在扬州突然有名的。她自名嫩才,因为最喜穿曲水纹锦的衣服,所以人又称为水娘,大概二十多岁,面上常仿唐朝女子,在额上贴满花钿,手背上常贴一个水仙花箔,《板桥杂记》有载,前明之名妓沙才、沙嫩姐妹,曾一时名噪于吴郡,惜沙才疮发,剜其半面,沙嫩又有归吒利之恨,郁郁而终。

因此小王猜测,此人自称嫩才,是自伤曾为权势之家凌逼,且面容有损,也许那些花钿、花箔,就是为了遮挡伤痕。不知大人昔日在乌拉那拉氏时,是否听过或者见过此人,或是见过手背、面上有伤痕的女子?”

桂铎道:“当年下官身份卑微,纳尔布在乌拉那拉氏的地位也不高,因此并没有接触到这一层的资格。下官倒是在乌拉那拉氏见过有一个小姑娘被猫抓伤了额角和手背,她如果还活着,也该有二十多岁,年纪对得上,但下官不知其姓名,也不知是否就是同一个人。”

和亲王心下已经有谱,于是止了这话头,转而说起些闲话:“小王入宫探视和婉公主的时候啊,听皇兄说起,慎妃娘娘宫里有个小贵人,收了内务府的孝敬,说是一共四枚戒指,两个大宫女一人分了一枚,这贵人拿了两枚,她还拿了一枚蜜蜡戒指去献给皇后娘娘,就被皇后娘娘发现这既不是她份例里的,也不是皇兄赏的。结果这贵人被罚抄了十遍《禁止馈送檄》。那个给孝敬的太监也被交给内务府总管秦公公处罚了。”

桂铎问:“那慎妃娘娘……”

和亲王摆手道:“欸,最多就是疏于管教,皇后娘娘申饬两句,也就罢了。几个戒指原算不得什么,不过,孝敬的东西也是从别人的份例里抠出来的,若是此风一长,宫里不受宠的,东西全被克扣去孝敬受宠的,引得人心生怨,或是那受宠的竟然借此机会弄权牟利,那就不好了。这贵人想是年轻不知事,想不到这层。”

桂铎道:“是。”

此时永寿宫中,皇帝满意地看着嬿婉对着自己的礼物露出欣喜神情。

他听说了戒指的事情,便特地又赏了十枚戒指,碧玺、翡翠,都是上好的成色,甚至还有西洋传教士带来的华丽繁复的戒指,镶嵌着形状不规则的珍珠,和一大颗经过特殊方法切割、光芒璀璨的红宝石。

此刻他亲手为嬿婉戴上那枚西洋红宝石戒指,柔声道:“这些都是朕专门赏的,比内务府孝敬的好多了吧,喜不喜欢?”

嬿婉开心地“嗯”了一声。

皇帝道:“嬿婉啊,皇后重后宫风气,这几年不但带头节俭,还着意整顿贪腐,你都犯到她面前了,即便她再疼你,也得罚你私收内务府的孝敬,你可不要怨皇后啊。”

嬿婉道:“嫔妾自知有错,甘愿认罚。”

阿箬在一旁看着两人腻歪,插嘴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魏贵人,内务府油滑惯了,没有他们给,魏贵人能收吗?从前臣妾还在延禧宫伺候时,他们也孝敬过衣裳,还是孝敬给臣妾和惢心两名大宫女的。这就是想着,平时多打点宠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让嫔妃吹枕边风,多给他们谋些好处。”

皇帝猛地回过头,道:“朕都不知,竟然还有这事!”

阿箬努了努嘴:“可不是,臣妾还记得有两件青哆啰呢的,一件灰鼠皮的,还有条裙子,应该还在臣妾的箱笼里呢。”

皇帝失笑:“合着慎妃一人全拿走了,难怪当时有传言慎妃排挤其他宫女。”

阿箬道:“臣妾再如何挤兑惢心,当年也是娴妃的宫女,始终是娴妃她御下不严。再说了若论排挤人,谁能比得过皇上身边的泽芝啊。”

皇帝想到泽芝,不可避免地想到如懿和海兰背后捕风捉影说皇后不是,又想起当年李玉借麦冬的事情拐弯抹角说娴妃受内务府苛待的事情,不禁更生不满:得意时收人孝敬的时候倒是收到手软,连宫女都穿上名贵衣物,略一得了冷待就迫不及待让大太监来提醒内务府拜高踩低,这分明是只能容人拜高,不能容人踩低!

而此时凌云彻正在永寿宫门外,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心下五味杂陈。

他被破格提拔为御前侍卫,平时也随扈皇帝。

那一日如懿在夜里找到他,和他一同坐在台阶上,问他,御前侍卫,如何。

他回道:“微臣是出自下五旗,御前侍卫必须出自上三旗,我不配。”

可如懿却说:“凡事都有例外。御前侍卫是宫中侍卫最好的打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忘了御前那个人。”

他也就同意了。

只是御前侍卫皆是满蒙亲贵,自然对他这个没有根基依靠的前冷宫侍卫百般看不上。

而那个乾清门行走车尔登扎布,明明已经三十多岁才刚刚当上侍卫,还不是在御前,只是皇帝出行时随扈翎卫,那些公子哥儿却对他敬重有加。

那人的名字听着是蒙古人,也许是哪个蒙军旗亲贵,所以才如此得人尊敬吧。不像自己是下五旗出身,受人白眼。

他本以为魏嬿婉出身寒微,在后宫一定日子更艰难。不过艰难也没办法,谁让魏嬿婉不听他的,一心一意要离开他,往后宫那繁华锦绣的虎狼之地去呢?

可当他跟随皇帝,见到魏嬿婉时,魏嬿婉常常是云鬓华服,不是在伺候笔墨,就是弹琴吟诗,已然是个宠妃了。

甚至身量都窜高不少,人也圆润了一些,容光焕发,一看就是活得安适。

他偶然听那些宫女太监议论,这魏贵人小了帝后十几岁,青春正盛,又温柔小意,不但皇帝宠爱,连皇后都视她如女儿一般。

他还看到内务府的小太监给春蝉塞了四个戒指,要春蝉代为转交给嬿婉。这四个戒指是蜜蜡、玛瑙所制,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比自己那个黯淡无光的红宝石戒指,成色好太多了。

而这还仅仅是孝敬之物。这事被皇后知道后,前脚皇后刚让魏嬿婉将戒指退还到内务府中,后脚皇帝就又赏了她十个比那太监孝敬的更好上许多的戒指。

而魏嬿婉的欢悦,便是昭示,她已经变了。她变得爱慕虚荣,变得曲意逢迎,变得贪求富贵权势,变得不再珍惜从前与自己的真挚情谊了。

而娴妃娘娘,就连从前她的宫女,说起她来,都如此不客气,可见娴妃娘娘虽复位,但日子还是艰难。

此时如懿正在翠云馆绣着一幅《春山行旅图》,樱儿蹲在门口吃饭。

如懿如今只有答应的份例,又被罚俸,连小厨房都开不了伙,御膳房的人送来的饭食也不新鲜,都是煮了又煮,油汤浓腻,如懿浑不在意,只是吃得少些,樱儿倒是为能吃多出来的、还有油水的饭食而欣喜。

(以下台词引用自原剧,有改动)

海兰道:“主儿,说起来您都回来几天了,皇上还从未翻过主儿的牌子。”

如懿低眉道:“生疏了几年,心结未解,不想那么亲近。”

海兰道:“也是,主儿冤屈未白,遇见皇上自然别扭。”

(引用完毕)

双喜提着黑炭回来,叫樱儿拿进去。

黑暗中,双喜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樱儿感到不对,等双喜回房,她跟在身后偷偷溜进去,才发现双喜被打了,口鼻出血。

樱儿惊叫一声:“谁干的?”

双喜本来打了水洗脸,发现她溜进来后毫不留情地把她拎了出去:“关你屁事,滚!”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坐下继续洗。

他出了冷宫,白蕊姬这个挨过他巴掌的也生了报复之心。好在她倒也算敞亮人,拦住自己后,也说他当年也是听命于贵妃,因此只要把当年挨的几巴掌打回来,事情就算了了。只是小苗子这个笨蛋,打耳光都不会,直接一掌糊在他鼻子上,当场就见了血。

当时小苗子对着黑脸的白蕊姬哆嗦道:“主儿,奴才只会打猫猫狗狗,实在没打过人啊!”

贵妃养孔雀,他当年也跟养牲处打过交道,倒是确实听说教训猫儿狗儿不能扇脸,只能打鼻子。

现在他都忍不住怀疑那京巴儿的鼻子都是被这帮养牲处太监给拍平的。

不过往好里想,白蕊姬也算盛宠一时,又不是个好脾气的,她的太监连掌嘴都不会,可见这几年后宫规矩整肃,至少打鸡骂狗的事情一定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