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沫横飞,“他除去无师之巅尊主的身份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你凭什么觉得救你弟弟是动动手指的事?”
死人明明没有心跳也不会脸红,可辛烈看上去却无比气愤,他愤愤道:“在你眼里生死之事如同儿戏?张口就来?”
“小弟弟”,辛艺敛了笑,收回了手,淡声道:“我念你还小,童言无忌。有些事我无法与你说,就算说了你也未必能懂。我只说一句,我们没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也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请回吧。”
沈钰确实没有医治疫病的法子,只能消耗自己的灵力去抑制疫病的发作。说白了,他不过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罢了。
可一心牵挂弟弟的严奚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对着二人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可这场疫病的罪魁祸首不就是因为他么!?”
他此刻已被怒气冲昏了头,失了理智想不起沈钰的好。他只记得人们说这场疫病是沈钰引起的,要不是因为他修行魔道,逆天而行又怎会引发天谴,招来疫病。若没有这场疫病他又怎么会失去家人?
最可恨的是他沈钰能施粥备药救济这么多难民,为何就偏偏不能再救一个严雪?
辛烈眸光一沉,反手就将利剑拔出。寒光一闪,他将剑锋指向严奚,冷言道:“你有种再说一句!?”
“小弟弟”,辛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极力耐着性子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何证据证明这场疫病与我们尊主有关?”
严奚忽然没了声,因为他忽然想起炎炎夏日里的那个夜晚,那两个黑影。
静默片刻后,严奚张了张口:“我……”
辛烈是真的不想再听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讲话了,直接将他打断:“你在胡说一句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严奚看着他怒目圆瞪的模样顿时愣住了,他的浓眉逐渐朝里聚拢,唇线缓缓抿起。闪烁的眸光忽然变得凌冽,他心一横,一咬牙,扭头走了。
他在这一刻觉得这些姓辛的就是狗屁,真不愧为八大害。他甚至还觉得如今沈钰被人人喊打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决定将这个秘密咽进去。他要让这个能还沈钰清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那日走后,后来的日子里严奚每日都守在隔离病患的院子门口守着,追着进进出出的人追问自己弟弟的下落。
“请问你有见过我弟弟吗?他约莫八九岁,手背上有一道疤。”
“今日我弟弟好些了吗?可还有高烧?”
“我求求你们了,让我见见他吧。”
“他到底怎么样了?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你们不让我进去,也不让他出来,这总得有个信啊。”
……
“死了!”送药的人给他缠得受不了了,不耐烦道:“尸体都臭了一轮,早就扔出去了。你有见过得了这个病,还能活着的人吗?”
可那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唯一的一位亲人。那是他生活的盼头,那是他活在世上的理由。
“你们”,严奚心脏疼的就快要发癫,他无法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无法理解他们冷漠的态度,他质问道:“你们怎能如此随意!?”
“随意?”送药的人蓦地睁大了双眸,他不能接受别人用这两个字来评价他,愤愤道:“我们行走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在鬼门关门前徘徊。只为照顾这些无药可救的将死之人,你弟弟我认识。他的每一口药都是我亲手喂进去的,生死之事岂是我能左右的?他死了你冲我撒什么气?”
严奚问:“那为何不让我见他?”
“你又不懂医术,又不会干活,你进去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送药的人越说越激动,他脸红脖子粗,满口唾沫星子横飞,斥道:“小兄弟我告诉你,我王泉行事问心无愧。不欠你任何,你有气你去找阎王,去找沈狗,是他们要了你弟弟的命。若不是我发妻也在这里头,谁愿意替沈狗干这活?”
——
“沈仙君今日得空见我了吗?”
严奚不死心,他觉得他们都在骗自己。弟弟严雪其实还没死,这只是他们赶走自己的理由罢了。
他来的次数太多了,辛艺认得他,眼看着暴躁的辛烈朝他们走过来了,她赶紧将严奚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弟弟的事尊主已经知道了,他也疚心疾首。特意命我们给他置办了一副棺材,将他埋在了后山上。”
其实沈钰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事,此行此举全系由辛艺一人所为。她也是偶然听说才知道那位自称与沈钰有一面之缘的小兄弟最牵挂的弟弟死了。辛艺回想起那日同他讲话,心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去乱葬岗寻回了严雪的尸首。给他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让他体面的走了。
辛艺的声音低沉而又温和,带着女性独有的声线,听起来像是温柔的知心姐姐。可这一字一句在严奚听来如同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他觉得辛艺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听,最伤人的话。
“轰——”
一道雷电划过,画面跳转,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严奚跪在一块无名的木板前徒手挖土,他的十指全被磨破,冰冷的雨水浇打在他瘦小的身躯上似是要将他那点仅剩的体温给抽光。
而严奚则对此视若无睹,他面无表情的承受着一切。他像是一具没有自主意识,也没有知觉的躯壳,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往下挖着。
忽然,严奚摸到了一个硬物,他终于停了下来。
“轰——”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眸光闪烁,难以置信的将硬物表层的泥沙轻轻拨开,露出了棺材的一角。
严奚咬紧了下唇,心一横,紧接着更加疯狂的往下挖。直到将一整副棺材都挖出,当漆黑的棺木映入眼帘时,他毫不犹豫的掀开了棺材盖。
忆境中的人见到棺材里躺着的严雪时都愣住了,饶是寒川这种遇事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人都微微蹙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会……”严奚唇瓣翕动,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沈钰感觉到他心脏在剧烈作痛,痛的快要发癫。视线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
严雪死不瞑目,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张着口。喉间里似是有痛苦的呐喊没有宣泄出来,全都被棺材板死死盖在了底下。
“轰——”
一道亮如白昼,刺目耀眼的闪电划过,棺材里的惨状忽然被照亮,严奚瞳仁骤然收缩成两个极小的黑点。
只见严雪的脸惨白如纸,他年纪小耐不住红疹的痒,所露出来的肌肤几乎全都被挠破,血淋淋一片骇人惊悚。他的十指全都磨破,棺材的盖板与边缘纵横交错着一道道数不清的,血淋淋的抓痕。
他下葬时根本就没死。
他是后来被关在棺材里活生生闷死的!
“啊啊啊啊啊!!!!!!”
严奚再也受不了了,他双手抱头,痛苦的呐喊着,发出骇人听闻的尖叫。
沈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合上了双眸。
实在是太痛了。
严奚的心脏,头颅,嗓子,十指,浑身上下有知觉的地方都在剧烈作痛。
他悲痛交加,泪如雨下,他恨死了这无情的世间,也恨死了软弱无能的自己。
他俯下身子,不在乎严雪现在是何模样,将他视若珍宝一般轻轻抱起。像从前那样将他搂在怀中,止不住的在他额头上亲吻着,嘴里喃喃念叨:“雪,不怕,哥陪你……哥陪着你……”
严雪的躯体已经完全僵硬,变形的手指怎么也恢复不了原样。他从前就很瘦,感染疫病后又瘦了好些。腐烂的气味混着脓包满破的气味涌入鼻腔,严奚就这么在大雨中紧紧的搂着他,心底骂了自己了一遍又一遍。
严奚一会质问他:“你怎么,怎么这么狠心,怎么就不要哥了?”
一会又哀求他:“你们都走了……要我怎么活啊,把我也带走吧,把我也杀了吧……”
可他再也无法回答,严奚再也听不到严雪唤他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