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钰应该是累坏了,他就近找了片树荫,倚靠着树,慢慢滑坐在地,合上了眼帘。
无师之巅的派服,活人的脸。严奚很快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他就是众人口中人人喊打的沈钰。
可他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并没有人们口中的凶残,恐怖。他会因为搬货而弄得满身狼藉,也会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甚至长得还挺清秀。
他双手交叉,枕于脑后,一只脚支起,另一只脚搭在上边。睫毛乖乖的垂下,就这么躺在地上,看起来很是随意,并没有贵公子娇生惯养的架子。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温和,这让严奚大大降低了对他的警惕性,但他到底不认识沈钰,没法猜测他的为人,毕竟人面兽心的人多的去了。
他就这么搂着严雪,缩在沈钰休息对面的那棵树底下,警惕的盯着他。
“咕噜咕噜。”
他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
垂首一看,严雪头枕在严奚的腿上,捂着小腹蜷缩成一团。他双眸紧闭,眉头微蹙,像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严奚眸光闪烁,唇线紧抿,看了看沈钰,又看了看严雪,心一横,他对严雪说:“你在这乖乖待着别动,我去去就回。”
严雪睁开了眼睛,他快饿得受不了了,无力的点了点头,自己坐了起来。
严奚来到沈钰面前时他才刚刚睡着,适才遥遥一见已觉得这人生的不错,走近看后发现更绝。可眼底挂了两个浅浅的黑眼圈,脸色铁青,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疲惫。
这种疲态感洗去了他平日里的轻佻,野气,像是被岁月磨平了利爪,给人一种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感觉。
他确实太累了,一边要帮忙照顾病患,一边还要顾着难民。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待会还要帮着熬药,分发,晚上还要赶去别的城镇购买粮食,也就只能趁这个时间点跑出来偷偷休息一会。
寒川看着沈钰的脸,不禁蹙起了眉头。
“仙君”,严奚鼓起勇气唤了他一声。
沈钰睡得有点死,他没听见。
“沈仙君”,严奚又唤了他一声。
“嗯?”沈钰先应了一声,才皱着眉头努力的睁开了双眸。
与他视线相交之时寒川怔了怔,眸光闪烁,指尖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他见到面前是个看起来瘦小柔弱的少年,便用温和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沈钰双眸充血通红,眼球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红血丝,酸涩的不行。他抬手揉了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挤出一个笑容,说:“可是有事?”
“沈仙君”,严奚低下了头,极小声的问了一句:“我弟弟实在是太饿了,请问您这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吃食?”
“应该还有”,沈钰立马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几个内格,最后从乾坤袖里取出来一只馒头,毫不犹豫的递给了严奚,说道:“拿着吧。”
那是辛曲他们给自己留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而沈钰又总会忘记自己也是个需要进食的凡体。有点吃的就会全都散出去,例如这个馒头。
要是辛艺在这肯定又要叨叨他了。
严奚双手去接,指尖触碰到沈钰的那一刻,鼻子忽然一酸,脸颊当即一片湿润。
严奚哽咽道:“多谢仙君……”
沈钰给了他一个暖心的微笑,安抚道:“无事,快去吧,别让弟弟饿坏了。”
寒川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记忆中的这张脸,这对虎牙笑起来从来都是轻浮浪荡。甚至还带着些戏谑之意,不曾想此刻看起来居然也能这么温柔。
可就是这么个善人,最后落得个五马分尸,魂魄尽碎的下场。
严奚对着沈钰又谢了好几回才把馒头带过去给弟弟。
“哥哥”,严雪将馒头掰成两半,自己留下了一半,另一半递给严奚,说:“一起吃。”
严奚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哥不饿,你快吃吧。”
这对兄弟长得不太像,严雪像是结合了父母身上的所有优点,母亲的白,父亲的俊,两者糅合在一起,严奚觉得弟弟长大后一定是个翩翩公子。
而严奚则遗传了父亲的肤色,一张黝黑的小脸,五官也不知道随了谁,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
“咕噜咕噜”,这回是严奚的肚子叫了。
严雪递馒头的手没收回去,他说:“哥……”
“不用”,严奚打断他,故作镇定的说:“哥不饿。”
“咕噜咕噜。”
严雪:“………”
严奚:“………”
忽然,一只雪白的馒头递到了兄弟二人面前。
抬头一看,又是沈钰那张笑吟吟的脸,他说:“别分啦,一人一个。”
严奚看着他,眸光闪烁,鼻子又开始发酸,他喃喃道:“沈仙君……”
沈钰将馒头塞进了严奚手里,双手抬起,手掌抚在兄弟二人的头上,将他们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笑嘻嘻道:“别再谢我了,你适才已经谢过很多回了。”
馒头明明已经凉了,但严奚拿在手里却觉得滚烫无比。那是雪中送炭,是荒漠里的一捧甘泉,也是救命之恩。
他会一辈子记得这个馒头的滋味,也会记得恩人这张笑吟吟的脸。
画面跳转,严奚此时被几个人架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严雪被人拖走。
“不要带走他!”严奚歇斯底里的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带走我弟弟。”
“他患了疫病”,架着他的人说:“你是想害死我们全部人吗!?”
严雪高热不退,身上的红疹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严雪实在是太虚弱了,他用尽力气回头看了严奚一眼,喃喃道:“哥……”
架着严奚的人闻到了严雪身上飘出来红疹挠破后难闻的气味,他啐了口唾沫,催促道:“快走!”
“雪!”严奚瞳孔骤缩,喉咙都喊破了:“不要!!!”
画面再度跳转,此刻严奚跪在了辛烈面前,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坚硬的石阶上染上了鲜血,他是任人践踏的蝼蚁,是最卑微的存在,他哀求道:“求求你们了,让我见沈仙君一面吧,我弟弟真的快不行了。”
辛烈对他说:“滚。”
八个辛家人里脾气最不好的就是辛烈,他只对沈钰一人忠心。那时沈钰因为劳累过度,也终于病倒了。
虽然没患上疫病,但也着了风寒高热不退。现下他昏迷不醒,正是养病的好时候,辛烈才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沈钰。
“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吧”,严奚又磕了个头,说:“我与他有一面之缘,他认得我,一定会救我弟弟的。”
“认识尊主的多的去了”,辛烈语气很不友好,他说:“他又不是包治百病的神,你见他有什么用?”
一旁的辛艺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将严奚扶起,闻言相劝道:“阿烈讲话不好听,小弟弟不要放在心上。可他有句话说得对,尊主确实没有医治疫病的能力。这些日子他忙前忙后,心力交瘁,已经病倒了,现下我们只想他再多休息一会。”
严奚向辛艺投去恳求的目光,他顾不得头上的伤痛,泪流满面,哽咽道:“可我弟弟真的快不行了,我听闻仙君能缓解疫病。他都救了这么多人,再救我弟弟一命不行吗?这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动动手指的事吗?”
严奚不懂修仙之道,只觉得会仙门道法的都是神仙。他们斩妖除魔,惩奸除恶,匡扶正义。是善人,是仙人,他们无所不能。
话音刚落,辛艺跟辛烈都愣住了。
辛烈当即怒骂:“你他妈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