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夏萱无言以对,回答“是”或者“不是”似乎都不对,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宁玉已经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便不再逼问。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是从你出现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在发生变化,为什么你还是那么担心呢?”
为了缓和气氛,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想要杀了我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荣夏萱瞟了她一眼,确定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说:“就是结局太惨烈了,我才不得不做好充足的准备。”
“那你是不是太充足了些,你把赵小曼替换掉,又挖了一条地道进入裘庄,已经足够打败龙川肥原,为什么还要给晓梦那种药物呢?”
“宁玉姐,我要的是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所以必须得计算每一种意外,晓梦那边属于备用计划……”
荣夏萱本来以为李宁玉会指责她是在狡辩。
但她显然不够了解李宁玉。
这个让她敬仰的前辈,没有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指责她,而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缓缓说道:“现在我活着出来了,你的梦魇也结束了,以后你不必再害怕。”
“宁玉姐……”荣夏萱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眼睛也进了沙子。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待会儿汪小姐看见了,还以为我对你动了大刑呢。”
“我才没有,就是晚上风太大,眼睛进沙子了。”荣夏萱捂着眼睛偷瞄她,“宁玉姐,十万字检讨太多了,能不能换别的,鸡毛掸子挨一百下怎么样?”
“你还跟我讨价还价。”李宁玉没好气瞪她。
“不是,我们接下来还有重要任务,实在没空写检讨啊。”
“重要任务?”
“难道顾伯伯没有跟你说吗?”
李宁玉摇了摇头,她还没有来得及见顾民章,因为顾晓梦的情况很麻烦,虽然她身体里的毒素已经解了,但是还得伪装出病情严重的样子,顾民章不敢马虎,请了日本陆军医院的专家去诊治——这是吉永健三郎的援助。
所以他根本没时间和李宁玉交流细节问题。
当然了,他同意了李宁玉去找荣夏萱,大概就是想由荣夏萱亲自告诉她,以免转告的时候丢失某些细节。
“就在你们进入裘庄的第二天,酒井美惠子约我见面……”
荣夏萱用了非常惊悚的口吻说这件事,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想搞个配乐,就是想让李宁玉明白,她们的麻烦还没结束呢。
“她说我是共党?”
“是啊,特别肯定的那种,我觉得不是在试探我,而是很肯定你的身份,希望我能劝顾晓梦。”荣夏萱满脸愁容,“我和顾伯伯说过这件事,他也很纳闷,酒井没有任何机会知道你的身份,你们从来没有犯过错,经过我的调查,或许和吴志国有关。”
“跟他有什么关系?”李宁玉怔住,吴志国也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的执念在于那一次火车相遇,她的救命之恩而已。
“这个扫把星,保留了一张火车票,我猜他就是在那辆车上遇到你,酒井杀了他之后就拿到了火车票,她委托佘佩珍四处打探这辆火车有关的情报。”
就算酒井会把车票、火车和李宁玉联系到一起,进而推断出吴志国是在那辆火车上遇到李宁玉的,但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能通过这个信息得出李宁玉是共党的结论。
李宁玉迅速地在脑海中把知道她身份信息的人过了一遍,仔细检索所有知情者。
顾民章、顾晓梦、荣夏萱、老潘都可以排除,她们情报线上的人也可以排除,因为酒井如果是从情报线上知道了她的身份,现在就可以直接抓捕她,把整条情报线一网打尽,根本没必要故弄玄虚。
再往前推,就是她的第二任丈夫。
以及她那位从来没见过面的上级,以及半个老师——陆训章。
但是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人会泄密吗?
她的前夫肯定不会,当时他被特务刺杀,为了找到凶手她调查了前夫身边所有人,并没有找到敌人的奸细,如果那时候特务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可能放过她。
“陆训章。”李宁玉说道。
荣夏萱愣住:“那个大叛徒,毁了特科整个情报网的人?”
“是的,九年前在兰心大剧院,原本我是和他接头的,但是他的身份暴露,我哥奉命去抓人,为了保护我,他故意朝陆训章开枪,破坏了金生火的行动,同时也误杀了裘正恩夫妇。”
李宁玉面色凝重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但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他,其实那一次见面是他对我的一场测试,如果我通过测试,才有资格成为特科的秘密特工。”
荣夏萱很困惑:“我以为陆训章不认识你呢,这就说不通了呀,他被捕之后马上就叛变了,供出了整个特科的情报员和交通员,为什么没有提到你,难道是李大哥暗中保护了你?”
“不。”李宁玉摇了摇头,“后来我问过我哥,他并没有参与对陆训章的审讯,也不可能接触到他的口供,而且后来陆训章成为了中统的教官,直到五年之后才因引起老头子的猜忌,而被处决。”
“所以,我没有被他们通缉的唯一理由是陆训章并没有泄露我的身份。”
“这就说不通了嘛,这种丧心病狂的叛徒,都没受刑就叛变了,还有良心保护你?”
“我也没想通,后来组织上安排没有被捕的人员撤离,我被派往东北,联络当时安插在东北军的地下党负责人,他就是我的第二任丈夫。”
虽然陆训章保护李宁玉的身份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性,哪怕再离奇,她们都得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
“我来想办法调查当年陆训章身边的人,他当过中统的军官,正好曼春姐认识不少从中统过来的人,肯定能问出点什么。”
李宁玉并没有因为身份暴露而害怕,反而安慰荣夏萱,要她别太着急,更不准自作主张。
“或许换一种思路,我们能把眼前的危机变成一种优势。”
“怎么变啊。”她是想不出来,如果再简单粗暴一点,就直接干掉酒井,一了百了,反正她现在有这个本事。
“酒井笃定我是共党,这就是她的思维定式,她一定急于找到证据揭穿我,所以一切有可能指向我身份的信息都会被她关注。”李宁玉自信地扬眉一笑。
其实自信的李科长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这一局必须依靠她的智力解决问题,给两个总是喜欢走极端的家伙树立一个好榜样,不要动不动就搞大动作,上级的心脏也是很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