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嬷嬷望着徐望月的背影,脑海中总不由自主地浮起另一道倩丽的背影。
她们母女二人实在是太像了。
一时恍惚,七巧嬷嬷并未发现徐望月偷偷解开了披风领口,让寒风一阵一阵往衣领里钻,脸色也是冻得煞白。
站在这院子外头纠结了片刻,徐望月心里已是打定了另一个主意。
听到外头隐约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徐望月拿捏着时间,在那声音越来越近之时,她身子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身后的七巧嬷嬷瞬间睁大了眼睛,迅速上前扶住了她:“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
徐望月不露痕迹地护住了肚子,她早就算好七巧嬷嬷离自己很近,只要她扶住自己,是不会摔倒在地上的。
却能引起身后之人的注意。
果然,身后的脚步声快了两步,来人正是徐御史。
“望月”
远远的,徐御史瞧见七巧嬷嬷站在自己院中,还以为是许氏过来了。
待他看清靠在七巧嬷嬷怀中的竟是徐望月,有些诧异。
他与这个女儿一向不甚亲近,她怎么会在自己的书房门口
徐御史脸色瞬间凝重,有些狐疑地看向徐望月:“你怎么来了”
听得他语气中的怀疑,徐望月心口沉了沉。
她对这个父亲从来没有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不曾想,在他心里对自己竟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徐望月站稳了身子,假装听不出父亲语气中的怀疑,温顺乖巧地行礼。
再抬眸时,她一双亮晶晶的眸中含着盈盈水光:“望月见过父亲。”
她这一抬眸的瞬间,实在与她母亲太像,徐御史心口猛然一震,怔愣着都忘了回话。
七巧嬷嬷站在一旁,自然将徐御史的神情纳入眼底。
她微微皱眉,在徐御史的心里,果然对小娘还是有情分在的。
仔细想想她家夫人也是命苦,出生高门大户,嫁给徐御史也算是下嫁。
她一心一意待夫君,想尽了法子,不止贴补了娘家的银子,还动用娘家的势力为徐御史牵线搭桥。
可徐御史不过是去松竹县拜访兄长,就勾搭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
也不能怪她家夫人气不过,动了些手段,也是被这个夫君气伤心了。
当时小娘已经死了,许氏还是将徐望月关在院中,七巧嬷嬷心里也是有些可怜这个小女孩的。
不过眼下看徐御史的反应,许氏这么做,算是防范于未然。
要不然徐御史对着这张和小娘越来越像的脸,不断地被勾起对她的情意,怕是早晚会怀疑她的死。
七巧嬷嬷还在心中胡思乱想,徐御史已是往前一步,打量徐望月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温和:“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院子里等我你看你冻得人都在发抖。”
“女儿想要见见父亲”徐望月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她往后退了半步,对着徐御史行了一个大礼。
“长姐出嫁,原本应该轮到望月在父亲和嫡母身边好好伺候。女儿却陪着长姐去了侯府,未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心中愧疚。”
徐御史听得她这一句,眼底掠过一抹冷漠。
他记得,她小娘过往每每见到他,从不指责自己苛待了她们母女,反倒是总愧疚没能好好伺候自己。
她们母女,真是一样的愚蠢。还好徐望月继承了她小娘的美貌,还有些用处。
他低眸,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女儿,漂亮白皙的脸颊冻得通红,开口说道:“随父亲进去说话吧。”
七巧嬷嬷心口一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书房乃是徐府重地,连自己都没资格进去,老爷怎么会让徐望月进去
她正想开口,被徐御史冷冷扫过一眼:“你且回去夫人身边伺候吧。”
七巧嬷嬷为何在此,定是许氏让她来看住徐望月。
不过是个柔弱的庶女,也值得她这样大张旗鼓地提防
好好的一个御史夫人,手腕狠辣,心眼也小。
徐御史能让徐望月随他进书房,自然是想好了,他这个女儿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大字都不识,就算让她进了书房,她也看不懂里面的机密信件。
徐望月却是顿了顿脚步,有些迟疑地看向徐御史:“父亲,嬷嬷说书房乃是府中禁地,我不可以”
徐御史看着徐望月怯生生的模样,心中不耐。
想想她长姐徐瑶夜,从来都是娇蛮任性的样子。
同样是徐府的小姐,她们二人实在相差太多,不过或许裴长远就喜欢这娇滴滴的模样
徐御史冷眼扫过满院的仆人:“你们既唤她一声二姑娘,就该知道主仆有别。”
“若是让我知道谁怠慢了她,定不轻饶!”
他会替徐望月出头,当然不只是因为这浅薄到几乎没有的父女情分,而是因为她有用。
裴长远在庆功宴上的话,已是有同僚传到了他耳中。
他是真没想到,让徐望月跟着去侯府,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的大女儿徐瑶夜嫁给了定远侯府世子爷,若是他的庶女徐望月也能嫁给定远侯府的二公子。
他这位岳丈,面上便有光了。
汴京城人人都知道,裴长远虽然只是一个庶子,却是定远侯和夫人捧在心尖上的儿子。
以徐望月的身份地位,哪怕只是嫁给裴长远当个妾室,都是他们徐府祖坟冒了青烟。
听着徐御史为自己开口,徐望月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向父亲,心底却是一片平静。
从前她只是御史府的庶女,被关在那方院子里,只有靠陆遮哥哥才能大抵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母亲心里是有这个男人的,甚至不敢对他有什么怨恨。
连带着小小的徐望月,也没有想过,许氏能把她们在那方院子里一关数年,又如此磋磨她小娘,怎么可能没有徐御史的默许
妻妾相争,他这位高风亮节的御史大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在她小娘死的时候,还假惺惺地掉了几颗鳄鱼的眼泪。
可实际上小娘死了以后,他也不曾来关心过自己。
此刻他装出这副父女情深的模样,也是给旁人看的。
徐望月敛了敛心神,跟在徐御史身后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非常暖和,哪怕没人,也在四角放着炭炉,燃着最上等的银炭。
以御史大人的供奉,应该过不上如此奢靡的日子。
徐望月不动声色,缓缓地往炭炉边上靠了靠。
徐御史虽然让徐望月进来,但对她还是抱着一丝警惕,始终注意着她的行径。
见她眼神都不往书桌上看,只一味地盯着炭炉,忍不住开口:“月儿,你冷吗”
徐望月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着那炭炉:“父亲这里的炭火好暖,连着火光里都微微带着银色,真漂亮。”
她这句话让徐御史皱起了眉头:“你屋里的炭火,与我这不同吗”
徐望月冻得通红的脸颊此刻愈发红了些,摇了摇头。
她虽然一言不发,但徐御史也已然猜到,定是那些恶仆怠慢她。
“走,带我去你院子里看看。”
徐御史冷着脸,他思量着,看侯府那边的意思,对这个徐望月看起来挺不错的。
若是望月也能入得了侯府,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再说听说侯爷不太行了,虽然以徐望月的身份不配做正妻,但若是借着给侯爷冲喜的名头,也不是不能勉强做正位。
即是如此,徐家一门两女嫁入侯府,无论最后侯爵之位有谁继承,那都是他们徐家女的囊中之物。
甚好甚好。
想不到这最一无是处的徐望月居然还有可用之处,倒是他小瞧了这丫头。
许氏这次实在荒唐,在这种时候苛待徐望月,多少有点轻重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