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井大厦。
奢华的落地窗倒映城市的辉光,纵使克罗尔的舰队就徘徊在外海,东都府依然繁华如故。
毕竟这里是月川联合首府,没人相信身处内战风波的克罗尔愿意再给自己添一个大敌。
少年站在窗边,与清源惠子的对峙无疾而终。
这位知事大人从政多年,若非顾忌清源圣华的态度,清原司根本见不到她。
“关公曾经过五关斩六将,我这一路走过来,也快有这味儿了......”
清原司摸着脖颈上的印记,估摸着想消下去还得不少时日,至于嘴上的伤,那就更别提了。
——清源惠子大概不希望他就这样去见清源圣华。
可时间不等人。
天知道克罗尔老皇帝是真病还是装病,要是真一蹶不振了,以那位公主殿下的手段,这仗还真不一定能继续打下去。
清原司可不想谋划到最后,肉都给费迪南希的老头子们吃了。
“圣华需要一个台阶,一个为了清源家而打破清源家的台阶......”
“这次恐怕又要害人了,真卑鄙啊,清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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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尔,艾黎纳宫
老皇帝躺在床上,艾希公爵陪同奥蕾西亚公主守在床前。
“父皇,您不要再关心这些了,艾弗逊哥哥已经逝去,我不要您也离开......”
奥蕾西亚声音含着哭腔,俏脸如梨花带雨。
“世人终有这一天,你还是这样过分看重感情,小奥蕾西亚。”
洛萨三世微微睁开眼,缓声道:“统治者不应被个人感情左右,艾弗逊如此,但我不希望你也如此。
这盘局终归是我算漏了一步,呵呵,说到底,或许我也没有资格批评你。”
艾希公爵低垂着眼眸,作为“刺杀案”的主事者,她自然知晓个中真相。
而且洛萨三世让与艾弗逊有仇的她去执行刺杀,很难说其中没有试探的意味。
皇族这一家人,在感情上某种意义确实很像。
——老皇帝心软舍不得儿子的命,所以造成现在被动的局面;艾弗逊心软,舍不得他那位心爱的姑娘,所以丢掉了艾希公爵的支持。
而奥蕾西亚,因为太过柔和,所以逼得老皇帝不得不在垂暮之年再起风波。
“父皇,您......”
奥蕾西亚并不傻,老皇帝话外有话她自然听得出。
但洛萨三世并没有说出真相,艾希公爵也不会在如今动荡的局势面前搅乱奥蕾西亚的心态。
“咳咳——月川联合的小子和情报中的并不一样,他的野心很大,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恐怕想成为月川联合真正的主人。”
奥蕾西亚眸光微动,似乎是在揣摩。
“父皇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同他合作?”
闻声,艾希公爵神色也有些动容。
新党的“场外援助”,国际舆论上的劣势,某种意义都离不开那人的暗中搞鬼。
局势如此,艾希公爵一时间还真想不明白双方合作的空间在哪儿。
老皇帝略微颤抖地伸出手,奥蕾西亚双手握住,放在自己脸颊。
“小奥蕾西亚,政治也好,经济也罢,都是讲不了感情的地方。
那小子是个心狠的,如果他真的成功了,克罗尔的转机大概就要到了。”
奥蕾西亚不解,“可月川联合如今三足鼎立,甚至已经有分裂的危险,他如何能够缓和三方矛盾......”
说着说着,奥蕾西亚突然瞳孔微缩。
老皇帝欣慰地笑了笑,“小奥蕾西亚,如果我没能坚持到最后......”
“不,父皇——”
“听我说完,小奥蕾西亚。”老皇帝手掌轻抚,“他们所求的不过是财富,只要洛萨家族依然是克罗尔皇族,财富便源源不绝,一时的损失算不得什么。
但我们所求的是存续。
亚什暴乱使新党上位,他们的权力基础和我们有着根本的不同,纵使维特拉梅尔曾经也是贵族出身,但党派利益已经将他绑架,这是难以调和的。
只有一劳永逸将新党根除,皇族才能免受威胁,为此,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小奥蕾西亚,洛萨家族,克罗尔的未来就交付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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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今早克罗尔的讯息,保守党军队已经占领阿斯卡托夫州首府,下一步便是新党大本营东科达尔州。
家臣们预计,如果外部干涉力度不进一步加强,新党最多还能坚持三个月。”
“我们的支援呢?”
藤仓优颔首,“最新一批物资依然没能运出,与克罗尔北方舰队的交涉仍没有实质进展。”
少女闭上双眸,像是在思索。
“他呢?”
“司、清原司目前还在清井集团,惠子大人说,未经许可不准他离开。”
话落,圣华似察觉了什么,回眸看着藤仓优。
“他做了什么让叔母这般限制他?”
“他——”藤仓优迟疑一瞬,但还是没有隐瞒,“他的扮相可能不宜观瞻......”
“不宜观瞻?”
圣华品味着藤仓优的用词,于是几个呼吸间,清冷的气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寒。
“呵,那明日便让他过来吧,我也挺好奇,什么扮相会不宜观瞻......”
纤细的手藏于袖中,拳头捏紧,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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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尚在思索用什么方式才能见到圣华的清原司,推门便见到了藤仓优牌同城速运。
清原司眉头一挑,意识到机会来了。
“哟——这不是优小姐吗?真是稀客呀。”
“大小姐要见你,跟我走吧。”
对待“外人”,藤仓优还是一副扑克脸,没有丝毫情面。
“诶!别急,别急嘛,好歹这么久没见,我不得收拾收拾?”
清原司转身回房间,换了件高领长袖衫,脸戴口罩,主打一个严实。
藤仓优默默等在门口,也没阻止什么。
等到清原司收拾好,她暗地扫了一眼。
‘看起来都遮住了……’
不久后,圣天子驶出大厦。
顶层的办公室内,清源惠子注视着车辆离开的方向,神色纠结许久。
“罢了,若圣华真的希望这样,或许不干涉才是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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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城邸,木居。
少女没有选择在阁楼或者庭院接待,而是一板一眼地选择了正厅。
门廊上,清原司自然知晓如此安排的用意。
——公事公办,别想其他!
可惜,此刻筹谋着如何“惩戒”的少女还不知道,她一时兴致唤来的,其实是个早有谋算的“欺主恶客”。
......
正厅内,一张长桌,两头安放着座位,隔得老远。
——这非清原司曾经熟悉的布置,所以大概是圣华临时的安排。
清原司自然不可能按部就班接受,毕竟他想全都要,就不能照着对方的节奏走。
一入正厅,他便径直走向圣华。
清雅动人的少女坐在上首,白黄色调的浅色长裙,领口堆叠着典雅秀气的褶皱纹理。
圣华虽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却在摆弄身前的花朵。
碧绿的枝丫同娇嫩的花瓣映衬,可在某人眼里却怎么也比不过那静谧的少女,优雅,明艳,动人。
——论财阀大小姐的插花艺术。
清原司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女眼眸微抬,藤仓优领先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
“清原司,请与大小姐保持合理距离。”
——意料之中的麻烦。
藤仓优不似筱雨堇那般弱点明显,大概是因为曾经跟随过清源惠子的缘故,她并不那么容易算计。
再加之此刻场外还有清源惠子和凰的干扰,可以说清原司此行的难度完全是地狱级。
——当然,那是按照常规路数的难度。
清原司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按常理出牌。
心思微动,步伐后撤,清原司摆出一副不知是何流派的架势,语气态度强硬。
“哼,优小姐,此前种种不过是故意让着你罢了,若我使出全力,你以为你真的能挡住我么?”
清原司还是第一次在清源主家摆出这副狂妄的姿态。
清源圣华被吸引住了目光,她不知道少年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毕竟这里是清源家,她自觉不可能输。
藤仓优的心态大致也类似。
可她虽久经训练,眼下竟也不知道清原司这看起来似有章法的招式传承于何处。
不过联想到清原司深不见底的“才能宝库”,一时间,两女的心都难免有些紧张。
“咏春,叶问!”
清原司大喝一声,先声夺人!
藤仓优高度谨慎,下意识防御,却见某人袖口中突然洒出红色烟雾。
这一瞬,双目宛如针扎般刺痛,视野一片模糊。
清原司趁其不备,一个闪身越过藤仓优,而那清雅的少女还在震惊于某人的不要脸。
“你——!你要干什么!?”
清源圣华惊呼,比拳脚她自然不是某个“流氓”的对手,可惜本来还准备好好炮制对方一番,眼下计划全被打乱了。
“唔嗯——!”
藤仓优倒吸一口凉气,面色痛苦。
她虽久经锻炼,但毕竟还是人的范畴,不至于闭着眼都能挡住清原司。
于是某人顺理成章挟持住少女,那纤细的腰肢,惊人的细腻,让他不自觉露出一副反派嘴脸。
“嘿嘿嘿,美人儿,你现在是我的啦~~”
清原司端的就是故意言语刺激,扛着圣华就开跑。
藤仓优双眸赤红,满脸泪线,此刻她视线尚未恢复,只能赶忙呼叫支援。
可这毕竟是主家,清原司也不是生人。
更何况圣华大小姐就扛在某人肩上,这场景无论如何解释都更像是打闹,而非威胁生命,谁敢较真的上前动武?
“别过来啊,谁敢拦我,就别怪我下狠手欺负她了!”
大概是为了照顾自家大小姐的颜面,前来围堵的都是侍奉的女仆。
两人被围在院墙中央,只见清原司一只手牢牢锢住那双丰润修长的腿,另一只手作势就要使坏。
“清原司!你无耻!”
圣华大小姐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她确实没想到清原司竟然使如此卑鄙的“阴招”,此前藤仓优每次都能制服他,谁曾想这次失了手。
——莫非,这也在他计算之内?
“啧啧,输赢之下,没有手段高低之分。”
清原司得意笑笑,毫不在意。
而圣华的脾性也没有凰那般暴烈,尽管不断挣扎,也只是挥舞着拳头,给他“捶腰”。
清原司捏了捏大腿的细腻,“嘿,谁让你摆出一副无情的模样,连我的筹码都不看就要拒绝。
你的理性呢?说好的以清源家利益为先呢?圣华啊圣华,我现在对你非常失望!”
温热的大手触在腿上,少女面如滴血,羞愤异常。
“你!你先放我下来!”
清原司得势不饶人。
“你先答应我!”
“不可能!”
“那我就再去外面跑一圈~~”
“你——!停下,停下!我答应你!”
清原司闻声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愈浓。
他看着后面跟着的女仆队,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我家圣华美丽又可爱,我怎么舍得伤害她?”
纤足终于落地,感受着某人牢牢揽在腰间的手,少女神色幽怨愤懑,却也一时没什么好办法。
圣华此刻还没意识到,曾经动辄以性命威胁的念头,如今却是被下意识忽略了。
如此一来,知晓她弱点的清原司,指尖轻轻一挠,少女脸色的冰冷顿时难以绷住。
那万般忍耐的可爱表情,最终尽数化为了嗔怒。
“嗯——!你要死啊!”
小拳拳捶在胸口,清原司腰间的细肉被掐着转了又转。
眼瞧着局势突然变得暧昧,追上来的女仆们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将距离拉开只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清原司跟圣华拉扯打闹一番。
也不知是何时,他立着的衣领被拉扯下,此刻正值初夏,他这长衣长袖的扮相本来就闷热又奇怪。
眼下衣领翻下,却是正好。
而圣华近在咫尺,清原司高出她大半个头,眼眸一瞥,那脖颈处的红印格外醒目。
这一瞬,心脏宛如被尖刀刺入,少女一向清冷宁静的眼眸如巨浪翻涌。
“诶,怎么又生气——啊——!”
清原司把少女牢牢制住,本以为弱点在手,翻不起风浪,却不想圣华竟丝毫不觉得“嫌弃”。
转过身便在他肩头狠狠一口。
“你放不放开——!”
看得出来,少女的怒意已突破天际,曾经清丽优雅的大小姐作派看不见丝毫。
“就不放,哎哟,疼疼疼嘶——!”
圣华双手被抓住,只留下一张嘴,左肩咬完咬右肩。
“还不放开!”
清原司疼得哇哇叫,但就是不肯离开少女的身子,那张红润小嘴看着诱人,谁知道这般有劲。
无奈之下,清原司只能以毒攻毒,一口咬住少女晶莹的耳垂。
“嗯——”
几乎同一时刻,红润的小嘴力道顿松,唇齿间逸散的一丝迷人轻哼,几乎下意识唤醒两人曾经的旖旎。
圣华只觉浑身如触电一般,心中的怒意被一种奇妙的感受糅杂在一块,心情格外复杂。
而且她此刻双手还被这坏蛋牢牢按在墙上,宛如古时地主家的纨绔调戏良家女一般,如此体态,简直要羞死人了!
清原司背对着院门,女仆们此刻远远跟在后面,藤仓优扒在院门前露出半个脑袋,默默注视着两人的精彩“打戏”。
直到自家大小姐身子像是中了“迷魂散”,逐渐倚在清原司怀中,藤仓优这才收回幽幽的目光,随后屏退了跟随的女仆。
......
主家后庭。
也不知是何时刻,圣华从沉迷中突然惊醒。
两人唇齿间拉起的晶莹细丝,仿佛在诉说分别数月的思念。
生气自然还是生气的,但看着清原司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圣华又恨不起来了。
她只觉心里有些委屈,又或者说,是一种被人背叛又发觉自己舍不得割舍的酸楚。
“我说过,我不会放你走的,圣华。”
清原司眼里透着坚决,这是无法作伪的情感。
圣华感受着他坚实温暖的怀抱,不知为何,这些时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压力顿时一散而空。
‘是啊,这是为何呢?’
多少年了,圣华曾以为自己能习惯“负重前行”,纵使难以喘息,却也毫无怨言。
可直到某人进入她的生活,她忽然体会到所谓“轻松”“自在”是何种感受。
那是全然不同于曾经的,一种让她整个世界都变得鲜艳的色彩。
——没有父母逝去的苦痛,没有阴谋算计利益争夺的繁累,也没有清源世家五百年历史的重担。
圣华其实很早就发现了,自己希望的和自己正在做的全然是两条没有交集的世界线。
只是她放不下,作为主家唯一的嫡系继承人,作为清源家备受期待的大小姐,她不能这么自私。
“我——”
“嘘!就算要拒绝,也不妨先听听我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