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四个人，方敏抒让木晨曦把电视打开了。正好有个地方卫视在连播电视剧，只是中间会插播几分钟的西藏神药广告。
四个人不约而同都看起了那无聊的民国谍战剧，而一句话都不说了。
一直到隔壁床那对小夫妻和他们的父母来了病房，两个产妇才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来，然后家属这才聊起来……
时间就因此而过得很快。
白天宫缩一阵一阵，敏敏锻炼也是一阵一阵，她成了这家人的焦点，木晨曦和游萍仿佛因为她今天要生产而和解了，而不争吵了。
一切顺利。
级数不高的宫缩痛最开始还可以忍受，到了晚上就越来越剧烈。
木晨曦在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敏敏咬着牙，额头上渗着汗，倒躺在床上还在笑，“原来痛是这种痛。”
朋友们都来了，又挤满了病房。
何心范婕小满一字排开，跟三个侍女似的，敏敏笑她们，“你们这是提前学经验是么。”
范婕先点头，然后摇头，“算了算了，我还是选无痛的好了，眼睛一睁一闭就卸货了。”
旁边床位那小媳妇说，“听说无痛的生完了孩子更痛。”
范婕倒吸一口凉气，“嘶。妈耶，不行，备孕备孕，马上备孕，急了！”
李佑宣就在旁边，问她，“真的？”
敏敏说，“她逗我玩呢。”
众人没注意到木晨曦又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带着护士回来。
护士一脸不耐烦，“跟你说了开指没那么快，你老婆白天开得慢，8小时搞不定。”
木晨曦给人家赔笑脸，“要不你还是看看么，她越痛越厉害了。”
护士笑笑，戴上塑料手套，把无关人等撵开，熟练地掀开裙子伸手去检查。
“两指半，还不到三指，等着吧，估计明天早上生。”
旁边那三个来听取经验的一听，得，今晚上又不能见证奇迹了……
方敏抒听了，这才扭头对游萍说，“妈，你先带着航航回去呗，航航明天还上学呢，一会儿爸爸开完会，你把航航安顿好是睡了，再来也不迟，我这还早。”
游萍想了想觉得也对，便带着航航准备回去。
航航那孩子挺懂事，和牙牙一样大的，下半年就要读小学一年级。
他拿了一张棉柔巾跑到床头，还给方敏抒把汗水擦了才道别，“舅妈，再见。”
“航航再见。”
等妈妈带着侄子一走，木晨曦才松了口气，看着老婆说，“你可真是个压舱石。”
她笑笑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你们家里人不都已经见识过了么？”
两人就笑了。
晚上，木平波来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话又回去了。
游萍留在医院里。
其他朋友们也走了，产房却好像一直都没有歇过一样，隔一会儿就出来一个人喊，“张婉琳家属，恭喜，是个儿子。”
隔一会儿就出来一个人喊，“曾萌喻家属，恭喜，是个女儿。”
……
零点了，护士又来检查了一次，三指办，快了。
孟佳问方敏抒，“疼吗？”
她答，“好像有点习惯了。哎呀……唔，好疼呀。”
孟佳替她擦擦汗，笑话她。
敏敏说，“我还没去过你家。”
“我家就在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小镇上有一个又旧又破的房子，”她笑笑说，“姐你想去，我随时欢迎。”
“现在家里是不是都听你的？”
孟佳苦笑一阵，“镇上还有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那肯定是说你在外面干夜场了，是不是？”
她点了点头，又说，“清者自清，那小地方的人见不得我一个厂妹混出名堂来。”
“你只要有坚定的成为富婆的决心，肯定能成小富婆的，”敏敏说，“至于大富婆，嘿嘿，爱拼才会赢。”
“你们胡建人都是这样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吗？”
“由天啊，这不是还有三分天注定吗？呵呵。”
孟佳趴在她枕头边上说，“我还是觉得你唱闽南语最好听。”
“哈哈，等巡演的时候唱。”
游萍重新打了一盆热水回来，见孟佳还没有走，就很客气地说，“小佳啊，真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在这儿守着她这么久，这天已经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佳摇摇头，“阿姨，这是我姐呢，我不能走。”
“啊？”
敏敏说，“妈，小佳有时候给我当助理的。”
孟佳点头如捣蒜。
游萍想起了短视频上刷到的那些明星艺人，便嘟囔道，“在市电视台吃得那么开，你还说你不是明星。”
……
敏敏是凌晨两点半开到四指半，然后带着红牛、护理垫和士力架等等进的产房。
木晨曦力气大，但是把她挪上轮椅还是费了老鼻子劲。
然后护士推着她进去了。
敏敏一直看着天花板上并不太明亮的灯，她病愈已经很长一阵子了，担心的就是在孕期或者临产的时候发生点什么。
给她接生的产科医生当然也知道她的病历，她一来就跟她说，“状态不错，肯定顺利。”
她吃力地点了点头。
产房里还有一个产妇，已经躺了半个小时了，有气无力地对她说，“你真牛逼，生孩子还把头发扎这么整齐。”
那个“女战友”已经是满头大汗披头散发了，可就这临门一脚，她肚子里那家伙就是不动弹，搞得当妈的在产房里受罪，当爹的在大厅里坐立不安。
敏敏不知道该怎么说，须臾才回答，“希望能少遭点罪。”
“嗯，遭大罪了……啊，医生啊，剖了吧……”
“剖什么呀？”助产士说，“这会儿剖，你前面受的罪都白受了，医生一会儿给你来一针就好了。”
那女战友一摊手，哀叹道，“啊，好吧。”
……
羊水破了，温热的羊水从两腿之间淌出来，淌到护垫上。
然后是猛烈的宫缩剧痛，那才是真的痛到了骨头里。
她感觉自己牙都要咬碎了。
“很好的，”助产士站在她的右边，只是看着，“你用力就好。”
接生医生站在另一边的侧方，观察着进展。
她又一次咬着牙用力。
有人生孩子会痛到大喊。
她没有。
孩子一直都爱护她，怀着的时候就不捣蛋；
生的时候似乎是听见了妈妈的呼唤，她一用力，就感觉有那么大个生命从羊水淌出的地方在往外挤，想要看一眼这个世界。
“姿势很好，”助产士鼓励，“再加把劲。”
敏敏只觉得最后一阵剧痛，用出此生最大力气，在那剧痛之中又挤了孩子一下，忽然就感觉撕裂了什么，然后又有什么松脱了。
女医生立刻上手帮了一把，她拿剪刀的手又稳又准，拉出孩子一刀就剪断了脐带。
产房里好像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隔壁的女战友见证了全程，“你好牛逼啊！”
产床上混着羊水、血污，还有一些孩子的毛发，女医生拿着针线给她撕裂的地方缝针。
等到通过了，喘着粗气的方敏抒才想起来跟战友说一声谢谢，然后问，“女儿还是儿子呀？”
助产士和护士去洗孩子的时候，那家伙才哭出来，哭得非常之响，片刻就累了，没声了，又睡去。
助产士把洗干净包好得孩子抱到她的手边来。
她忽然忍不住就哭了，看着那皱巴巴的孩子，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潮涌。
“恭喜你了啊，六斤九两，是个女儿。”
“谢谢。”
医生帮她处理完了，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婆婆、老公，还有小佳，三个人在外面等着。
“方敏抒家属，恭喜，是个女儿。”
孟佳几乎要跳起来，“女儿诶！”
木晨曦直接抱起了孩子蹲在轮椅边上，“女儿，女儿，是女儿。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敏敏有气无力地笑他，“头都夹扁了，你还能看出来像我？睁眼瞎。”
确实，他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傻过。
敏敏又问，“名字想好了吗？我要她一生平平安安。”
木晨曦说，“就叫方一平吧。”
“不好听，”敏敏说，“木一平好听。妈妈觉得呢？”
游萍凑着眼瞅着孩子说，“木一平好听。”
孟佳也说，“我也觉得好。”
一平一平，一生简简单单，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