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六听了禀报,挠了挠头:“你出去让那两位小姐稍等,我去向公子禀报。”
“六哥,往天这两位小姐前来府中,不都直接就入府,怎么今日还要向公子禀报?”
“公子这两日都接见多少人了?来府中的人离开之后,公子都在书房翻阅卷宗及信件,长此以往还得了!”
“噢,也是!公子确实太累了!”
袁小六不久后去而复返,迎着骆静和秦月前往三院正厅当中。
贺晨笑呵呵迎上两女:“两位小姐联袂而来,还是第一次,这边来坐。”
贺晨径自坐下冲泡茶汤。分了茶到两女手中,自顾喝了一杯:“今日怎么得空前来?”
骆静唇角一弯:“听说大人府上收容了那些少女,来看看有没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秦小姐也是如此?”
秦月微微一笑:“是的,大人。秦月也跟静姐一样的想法。”
“倒是有需要你们帮衬的地方,一些少女沉默少言,单凭徐兰她们三人确实照顾不过来,你们见多识广,倒是可以去多与她们说说话,顺便对她们的家人等情形作一些了解,将之记录下来,也便本官接下来安排将之送回。”
两女会心一笑,起身朝贺晨一礼:“大人,那我们便去找小芷她们?”
“好。”
贺晨在书房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乔芷来到书房门外,见贺晨聚精会神盯着案宗看,轻咳一声,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笑意盈盈!
贺晨放下案宗,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宠溺地看着乔芷:“是不是要吃饭了?”
乔芷娇笑不止:“公子又饿了?”
贺晨轻轻揽过乔芷:“怎么跑出来了?”
乔芷将俏脸贴到贺晨胸膛:“公子,今天人多,我们可以做全府的饭菜,等做好了,就让小六他们来取。”
贺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乔芷整个抱在自己怀中。
乔芷仰起俏脸,踮起脚尖,轻轻吻在贺晨唇上:“公子,小芷好了。”
说完,一张粉嫩嫩的玉脸羞得通红!
“好,那小芷可要等着我。”
“嗯。”
晚饭时,骆静和秦月吃得很慢,不时将目光投向贺晨,贺晨硬着头皮陪着众女吃过饭,起身走向厅外之际长长吐出一口气。
送了两女离府,贺晨转身朝府内走,袁小六紧走两步:“公子,骆小姐和秦小姐若是明天再来,要不要我挡一挡?”
“也好,她们若是再来,你便挡一挡。”
“是,公子。”
“明日找人来清一下茅房。”
四月十六午后,贺晨正在书房批阅,听到院外传来说笑声,放下笔细细倾听之下,不由笑容满面!
董向飞、徐同虎、张大洪、庞双和李正才跨过院门,便见贺晨满脸笑意相迎,五人齐齐收声朝贺晨见礼!
贺晨上前两步一一扶了一把:“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走,进厅喝口热茶。”
到了厅中落座,乔芷和林娟很快端茶进了厅中,董向飞五人纷纷看向林娟,贺晨叫过林娟:“林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董大哥,这位是徐大哥……”
林娟和乔芷先后向董向飞五人见过礼后,贺晨把林娟一家的事跟董向飞五人说了一遍,听到贺晨说林娟武艺不凡,不由都又朝林娟看了一眼。
林娟和乔芷退出厅去,贺晨放下茶杯:“各位大哥,都跟我说说,你们所去各县的情形。”
董向飞率先进行禀报:“公子,此次我前往的千峰县,首先是官道年久失修,经过查阅,官衙确实无力负担!县内河道、湖库也迫切需要修固,此次整肃之后,收剿所得不少,经过与县衙官吏进行核算,留下的米粮银钱足够应付。”
“按你来信所言,祖修其人有心为民,但之前只因掣肘过多,近期其人在处理一应事务上的能力如何?”
“公子,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千峰县近半月多以来,被拿办之人不低于五百人!审问具结诸事有理有据,且非常及时将案情公诸于众之后,如今千峰县的百姓对官衙的评价高了很多!并且留下的钱粮,县衙已做了初步规划。”
“有暗鹰和监察定期向州衙报禀各县的政务民生发展状况,姑且过一段时间再看。”
一问一答之间,董向飞去往的千峰县,徐同虎去往的四河县,张大洪去往的铜山县,庞双去往的石峰县,李正去往的追岭县一一向贺晨将一应情况叙述之后,已然近两个时辰过去!
贺晨很是忧心!
“这些天来,雨水不算多,再过些天,雨水天到来之后,若是河道沟渠不畅,难免将再度发生洪涝!各县工房是否有把握在栽秧雨下来之前完成河道和沟渠修筑加固?”
“公子,我们都将大人在南州治理河道湖库及官道的经验和技术要领跟各县主官细致商讨过的。”
“是的,公子,各县的主官都信心十足!”
张大洪平素不善言辞,也很是激动:“公子,自从他们知道公子就任永丰府尹,且我们把公子在南州施政的桩桩件件说了之后,他们恨不得早些见到公子呢!”
贺晨笑着点头:“好啊!他们苦读十几年的书,自然是想着为百姓做些实事以求青史留名的!”
董向飞给贺晨续了茶汤,压低了声音:“公子,我们此行也剿了一些个匪盗,金子和银子我们都带回来了。”
“联合了边军和暗鹰进行的?”
“正是。”
“都有分润没有?”
“有的,公子。都分得清清楚楚。”
“也好,接下来的不短时间里,缺银缺粮将会有不短的时间,有银子才好展开手脚办事。倒是一应剿获的数目可有详细记录?”
“公子,边军、暗鹰和我们所分的金银都有详细造册的。”
“董大哥,记住一点,暗鹰我们管不了,但边军分润的部分,留意查一查!自各级将军到军士,各有所得才行,否则军中的腐败比民政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口子可不能再开!”
“是,公子,我会牢记此事去办妥的。”
因为董向飞五人的归来,特意在三院厅中摆了一桌,贺晨、沐益风、袁小六和董向飞五人围坐一桌,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一桌人才酒足饭饱。
徐兰带着几个少女很快将厅中桌椅碗筷收拾好,又布上了茶汤,才退出厅去。
沐益风端起茶杯:“来,我敬你们一杯!这月余以来,你们辛苦了!”
董向飞五人都端起茶杯回敬沐益风,董向飞一口饮尽之后哈哈一笑:“益风老弟,其实你在我家公子身边比我们更辛苦!这一点,我们知道的。”
贺晨看着身边的这一众弟兄乐呵呵举杯:“来,再饮一杯!”
张大洪重重吐出一口酒气:“公子,这次前往铜山县,我,我实在是感触很深!”
满脸通红的张大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贺晨一众的目光纷纷看向张大洪!这个少言的汉子,酒后话也多了起来。
张大洪下一瞬豆大的泪珠滑落,让贺晨一众不由有些错愕!
“公子,铜山县有一铜矿,县内有一张姓大族,这张家以前有一人做过宁平府户房主事!张家仗其势,揽下了铜矿进行开采,十数年来,随着张家权势越来越大,那铜矿近七成的铜都落入了张家手中不说,张家豢养数百护院家丁,飞扬跋扈,无恶不作,张家人在铜山县已然是只手遮了天!矿山上足足有千余人做工,张家下人们非打即骂,纵是下了重手,悄悄往着废弃的矿洞一埋了事!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不但挖空心思克扣工银,还在矿场周边设下赌档,妓院!有的矿工一年到头都没有办法往着家里送一钱银子回去养家!这些矿工的家眷苦苦撑着,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不时受到村里欺压!若是遇到家中人得了病,借了断头钱,家中薄田赔出去不够,卖儿卖女!稍好一点的,到富人家中当奴做仆!可那终究是少数呐!更多的人做了暗妓,断送了一生!”
雄壮的张大洪泣不成声!厅中另外七人不由都泪珠滚滚而落!
抽了一阵鼻子,董向飞朝徐同虎几人使了个眼色,扶了张大洪出厅去歇息。
沐益风也顺势起身:“大人,时间也不早了,末将先行告退了。”
贺晨沉沉点了点头:“好,早点去歇着。”
厅中只剩了贺晨和董向飞,董向飞看向贺晨,脸上满满全是愧色:“公子,大洪就是这样的性格,喝多了酒,话多了些。”
贺晨眼泪簌簌而落,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董大哥,我们走的这条路,你说走不走不通?”
董向飞扭过头去抹了一把泪:“公子,我们那些弟兄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随着董向飞双肩耸动个不停,贺晨再也忍不住!
徐兰、林娟、乔芷三女顿在厅门外,听着厅内的贺晨和董向飞压抑的哭声,三女泪如泉涌!
贺晨揪着胸口痛呼:“叫我如何面对他们的父母?叫我如何面对他们的妻儿!”
董向飞扑到贺晨脚前,两手扶住贺晨双臂:“公子,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你心里痛!可公子万万要撑住啊!从南州踏出第一步开始,公子就该知道没有回头路的!”
“殉国的弟兄们虽然身死,但他们对公子没有任何怨言!我们是公子的兵!将兵最好的归宿便是战死!公子只要善待他们的家人,他们便能含笑九泉!这个世道,没有公子的话,南州也好,永丰也罢,将有多少人受苦受难?将有多少人走投无路?将有多少人活不下去?公子!”
贺晨起身将董向飞扶回座椅:“谢谢你,董大哥!”
贺晨擦了一把泪,眼泪却止不住从眼里溢出!
“董大哥,我们现在触动的只是他们小小的一块利益,就有那么多人不惜以命相搏!继续深挖下去,若是牵连到帝都朝堂上的一些人,可以肯定的是,纵使陛下也不一味袒护着我们的。”
“可是,公子是否想过?若不继续深挖,要不了多久,恐怕将死灰复燃!”
贺晨仰头长长一叹:“董大哥,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我们现在刻意避开了一些人和事,我之所以没有前往州衙,无非是在留有着余地,一些人或事眼不见心不烦!我这般举动,也在告诉一些人,我没有想着把事情做绝!”
董向飞眉头深锁,看向贺晨沉沉一叹!
“董大哥,你们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此次能将明面的这些人拿办,将事态控制在永丰府这片土地上,护好永丰府的百姓,休养生息,安心事产,才是重中之重!若我一味穷追猛打,陛下会头疼,瞿公他们会头疼!锋芒太过,树敌太多,我们也得想一想,若帝都那边一撮人对我们群起而攻,我们是否有还手之力?陛下希望永丰府换个模样,希望永丰府的百姓安居乐业,希望永丰府驻守北境的边军兵强马壮,战力强悍,但不会希望因为永丰府致使朝堂频频震荡不安!永丰府只是东承三十五州之一而已!陛下和朝堂诸公不想更不愿总为永丰府的事伤神!”
董向飞点了点头:“公子,我明白了。”
“南州因为有大将军坐镇,也因为周大人他们护持,所以我们的家人得以安生,若是庞大将军和周大人其中一人调离南州的话,你该知道我们的家人将要面临的处境是什么。”
董向飞闭上双眼,再度长长一叹!
“庆阳那边有我二叔,有我二弟,还有我的舅舅!若非暗鹰卫及时出手,他们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他们的财产还不知能保留几分?这一次他们有幸躲过了灾祸,可下一次呢?若有一日我被下野,又将会如何?家人亲朋,若没有因我获益,反倒令他们受到牵连,也不知我受不受得住?”
望着贺晨脸上滚落的泪水,董向飞又将脸扭往了一边!
“少年得志,说的便是我这样的人!大将军说,天时地利人和成就了我,但我这个年纪,就登上这个高位,我认为全赖陛下宠信!年轻的我,好啊!热血!锐不可挡!若非陛下暗许,允我们动用官军,董大哥你说,我们现在还会不会在人世?”
贺晨的话,犹如重锤砸到了心间!一时让董向飞喘气都觉得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