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念,该起床了。”
我似乎被梦魇困住了,直到耳边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我才用尽力气睁开了眼睛。
林伊坐在我的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到我醒来,露出一个属于清晨的微笑,俯身亲吻了我的额头:
“刚刚花知暖给你打电话了,她已经在楼下等你了,你看看,已经快九点了,赶紧起床吧。”
我眨了眨眼睛,才想起今天花知暖和任莫离要带我们出去转转,只不过林伊拒绝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去。我赶紧起身穿好衣服,一边洗漱一边给花知暖打电话。
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将我从黑名单中解放。
“念儿,你起床了吗?”
“抱歉,刚起,我洗漱一下马上下来。”
“嗯,不着急,我等你。”
她挂断了电话,而我也没有在意她为什么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我囫囵洗了把脸,林伊已经递来了毛巾。我擦拭了一番,迅速走到门口,穿好鞋子,在临出门前却顿住了脚步。
转过身,林伊站在我的身边。
“怎么了?还不出发吗?”
“林伊,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了,正好这两天我有点累,在房间里休息一天吧,明天咱们再出去玩。”
我看着她的眼睛,从她的表情里我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她挂着笑容,帮我整理着衣衫。我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好,等我回来。”
“嗯。”
我走了,回头看了一眼,她对着我挥了挥手,然后关上了房门。
从民宿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打在我的身上。我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又是一个大晴天。
花知暖站在车前,嘴里的烟吸了一半,看到我出来,将烟掐灭,笑道:
“早安。”
“早安,任莫离呢?”
“哦,他不去了,咱们俩玩吧。”
她毫不在意地说道,转身向着驾驶位走去。
我踌躇在原地,半晌才说道:
“那个,暖儿,这样......不好吧?”
花知暖的脚步滞住,背对着我说道:
“念儿,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我们当然是朋友,只是......”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不也是每天围着林伊转吗?现在我只借你......借你一天,都不可以吗?”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上车!”
花知暖重重地拍了下车门,然后径直坐进了主驾。我低着头,许久,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
车子开的不快,不像曾经的她总是将车子开得飞快。我打开副驾的窗户,风渗透了安全带,就连我的背后都被吹得凉飕飕的。
“暖儿,我们去哪儿?”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
她单手扶住方向盘,右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我看向了窗外,一瞬间就回到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仔细想来,那个时候同样是快乐的,即使我自认为不曾以真正的爱人与她相处过,可是那份快乐,那些快乐,那种快乐,是真实存在于我心中的,无论我如何狡辩,心是不会骗人的。
我轻叹了口气,即使窗外是明媚的夏季,可是当回忆涌起,我生出了胆怯,关上了车窗,闭上了眼睛。
“念儿,说些什么,好吗?”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你不说,那我说了。前段时间你受伤了,我想知道是谁做的,又为什么这么对你。”
“别问这个了,好吗,我也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那我去问林伊,你在她手下做事,却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要管她要个说法。”
我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暖儿,你这是何必呢。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和林伊也已经离开依连了,别再计较了。”
花知暖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念儿,还记得我给你的承诺吗?”
“你是说......”
“谁欺负了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的鼻头一酸,将头扭到了一边,良久,才忍着无法言明的情绪说道:
“暖儿,我......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了,真的......”
“值得。”
“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了,坐直了身子,压着嗓子,却更像是某种带着愧疚与逃避的怒吼,“暖儿,我辜负了你,我也没有办法回应你的心意,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一脚刹车,我猛地向前倒去,安全带将我牢牢锁在座位上,这才不至于受了伤。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已经将车子停在了路边,顺手打开了双闪,转过头,横眉竖起,对着我吼道:
“为什么?因为我爱你,你懂吗,因为我爱你!这个理由够吗,贾念,你告诉我,够不够!”
她的脸憋得通红,眼泪瞬间就决了堤,整个人在说完这句话后瘫软在了座位上,捂着脸用力地哭着。
我想为她抹去泪水,手伸到半空,就这么僵在了那里,然后摇着头,带着绝望,带着无奈,将头顶在了车窗上。
她哭着,一边哭一边擦眼泪,那些泪水就像和她作对一样,越擦越多,湿润了整个大理,湿润了大理的夏天。
“贾念,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明明是我,是我陪在你身边,我陪了你十年......十年啊,整整十年,我都换不来你的爱吗?”她哽咽着,抽泣着,然后狠狠地砸向面前的方向盘,“我在大理这么久了,洱海,苍山,露天的酒吧,肆意玩闹的人群,这么多意象都没有办法让我平静,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在你来之前,我以为我可以坚强,我以为我可以无动于衷,可是......可是当你站在我面前,当我闻到你身上熟悉的味道里有别的女人的香水,我真的撑不住了......贾念,我在大理等了你这么久,你......你给我的又是什么?是在医院里的遍体鳞伤,是此刻的犹豫不决,是因为那个女人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踌躇不前......这么多词汇都汇聚在了你的身上,难道你真的因为那个女人失去了自己吗?就连和我出来玩,都要反复权衡,甚至在我说要去找她的麻烦的时候对我不耐烦......所以,我的十年给了谁啊!给了谁啊......”
男默女泪的桥段里,沉默总是振聋发聩。车子的左边是水天一色的洱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原来,我们停在了当初的洱海畔,停在了那时我们依偎在一起的老树旁,停在了我接起林伊电话的那个分别的伊始......
花知暖的哭声小了些,她用力擦了一把泪水,伸手拽住了我的衣领,拉着我向她的唇靠去。
那个瞬间,我的脑海里蹦出了林伊的影子,下意识扭过头去。
“啪”的一声,花知暖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上。
“看着我。”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可是身体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她第二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看着我!贾念!我要你看着我!”
终于,我回过头,对上了她血红的眼睛,就好像她的眼里已经不是眼泪,而是痛彻心扉的血......
她得逞了,因为她狠狠地吻住了我。我没有再反抗,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吻,因为这个吻里没有了她的爱,而是她的恨,是她对我的惩罚,亦如那个将要飞去地球另一边的女人给我的惩罚......
强烈的痛感从嘴唇袭来,她用力咬破我的唇,血就这么流了出来。她松开了我,她的唇上流着我的血,我的唇上是撕心裂肺的伤。
“贾念,回去告诉林伊,我爱你,但是我爱的你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我会带着一颗爱着过世的爱人的心走下去,未来,我的生命里不会再有今天的你。”
......
车载音乐仍在播放着,里面悠悠地传来了一首歌。
我想我也只能
和你的伪证统一口吻
可记忆之中的我们
尚存余温
曾无条件信任着彼此的人
何时变得陌生
我想我也只能
和你的伪证统一口吻
承诺得太引人入胜
我信以为真
曾无条件信任着彼此的人
怎么舍得记恨
别让我在你紧抱的怀里越陷越深
我不想用尝尽泪的唇再明知故问
你爱的人 是否另有其人
给我你答案里最诚实的版本
你可以只回应我一个
躲闪的眼神
我不会拿过去当作留住你的资本
你爱的人
如果已是别人
放心走我不追问
我们都在明知故问,明明花儿已经凋谢,人儿却仍在一次次地问着。我知道,温暖的夏天已经过去,因为我终于发现,原来曾无数次说过不爱的我,竟然在这一刻布满了失恋后的悲凉。
原来,林伊是对的,而我也终于拿对了钥匙。
那个林伊都不曾有过身影的牢房里,钥匙的名字,叫爱......
此时此刻,我终于能够带着坦然,对她说一声:
再见,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