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盯着宝哥走出了教室后,许愿一下把脑袋扎进英语书里,满脑子里就只剩下两个字——
丢人。
好丢人,蠢死她算了……
想到刚刚的提醒。
许愿硬着头皮,强装镇定侧过脑袋对着江沉月说,“谢谢。”
原本打算说完这句话就闭嘴的。
不知为何,许愿忽然就想起来,昨天她和她爸聊天的时候他说冬天路滑,一小孩摔了一下脑袋磕在台阶上进医院了,情况不太好,让她小心点。
宝哥又说他们课本不一样,学习进度不一样。
许愿觉得,他帮了她一把,那她也得做点什么报答他一下。
代入角色后,许愿脑子一抽:“恩人。”
江沉月不明所以:“嗯?”
少年身形板正,坐在座位上微侧过来头,精致冷清的五官被太阳光柔化,带了些暖意,只是那双眼睛干净冷冽得过分。
对上这双眼睛,许愿忽然清醒。
啊?
她在说什么?
恩、人?
恩什么?
‘恩人’什么的确定不是古早古装剧里的词汇吗?吐血了。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昨天才见过面,在楼道里,我差点摔倒你还拉了我一把。”许愿强装镇定,说着说着便渐入佳境,语气真诚愈发起来,“要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我现在可能已经到医院了。”
她郑重其事:“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只要我会,我肯定教你。”
闻言,江沉月停顿了一下:“好,谢谢。”
许愿给自己留了点退路,弱弱地说:“英语和语文除外。”
因为这两门她感觉她啥也不会。
江沉月回忆了一下她读的那篇英语课文,没一句是彻底通顺的:“……嗯。”
打完招呼之后,见他还要收拾书,许愿继续看物理辅导书,做了几道典型例题,剩了点儿时间还瞄了几眼数学,数学进度已经到了导数部分。
早自习铃声一响,像是发起了卧倒信号枪,教室趴了一大片,全在补觉。
昨晚没睡好,许愿也有点儿困,脑袋一砸,倒头就睡。
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铃声响起。
第一遍,预备铃,许愿充耳不闻。
第二遍,上课铃,许愿死命挣扎但起不来。
直到左前方的顾毅喊了“起立”,许愿才迷迷瞪瞪地站起来,随大流鞠躬说了声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宝哥一开口便是带有临川方言味道的普通话。
临川方言里前后鼻音基本没有区分,只读后鼻音,以至于很多临川人在之后学普通话时也只读后鼻音,听起来特豪横。
“我们今天就讲一下昨天做的那份题,我判了一下,需要讲的只有……”
许愿前两天都没来上课,下意识扭过头想要问同桌哪份卷子。
对上了江沉月清凌凌的眼睛后,许愿忽然想起来——
她同桌是新来的,书都是崭新的,更别说卷子了。
许愿戳了戳钱前:“钱哥,哪份卷子?”
“习题三。”
许愿从桌肚子里摸出来眼镜戴上找卷子。
她轻度近视,左眼两百多度,右眼一百度出头,平常不喜欢戴眼镜,只有上课时才会把眼镜摸出来戴上。
许愿从桌肚子里摸出了物理习题一二,没一会儿又找出了好几张语文数化生的卷子,最后桌肚子都快被刨成狗窝了,还是没有找到习题三。
就在许愿打算和钱前借一张卷子的时候。
忽然,面前伸过一只手。
修长白皙的双指捏起压在她书底下的卷子,江沉月偏头问她:“是这份吗?”
卷子上明晃晃地标着‘习题三’。
许愿眼睛一亮:“哇,这都能看见,你好厉害,太感谢你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你没卷子,咱们一起看吧。”
说着许愿乐滋滋地抖了抖卷子把试卷放在两人中间。
江沉月垂眼看向试卷,神色有些淡,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刚刚的场景。
女生眉眼弯弯,眼睛很亮,晨曦的光撒在她眼里,瞳孔剔透明亮,眼里是真诚的赞美和感谢,她说:
你好厉害……
太感谢你了……
就像他做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一样。
而实际上。
他好像只是找到了压在书底下的卷子?
-
习题是附中的物理教研室编订的,四道单选,两道多选,两道大题,推荐限定测试时间是四十五分钟。
许愿是左撇子,两人这么一起看卷子的时候,她只能收着胳膊写字,有几分别扭之感。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江沉月身形微向后撤,留了个空档方便她写字。
宝哥在上面讲,她提笔在下面做题,充耳不闻。
倒不是她觉得宝哥讲得不好她不愿意听。
只是照她这种天资的人来说,理科类的题自己没有亲自做一遍直接就听讲的话,大概率下次碰到这种题还是不会。
因为对她来说,跟着老师的思路走一遍只是懂了,不是会了。
许愿这人的脑子永远是单线程运行,同一时刻放不下两件事,一开始还因为身侧的人有些别扭,没几分钟进入状态就想不了其他了。
宝哥讲题很细致,但凡题出得有水平都会讲两遍以上,第一遍只讲题,第二遍开始抽象建构物理模型。
据他所言这叫喂饭,因为物理模型的构建一般都应该是学生自己总结的,这样更适合自己理解,但高中学业紧张,物理这东西又让人捶胸顿足,一般同学还真的耐心不下来发现千变万化的物理题背后的模型,所以他就直接把模型摆出来。
这种方式有好有坏,上手容易但也限制思考。
也就因为宝哥讲得很细,许愿在他准备开始讲最后一道题时终于做完了习题三。
这是在课上做,她大题基本没按答题规范来,只列了公式,叙述也没写,所以一份测试卷只用了三十分钟。
许愿订对了一下答案,多选漏了一个选项,大题答案算错了,思路没什么大毛病。
选择题已经讲完了,许愿就先跟着宝哥看大题。
大题是去年高考的一道题改编的,轨迹上圆周,平抛,平移全了,定理上动量定理,能量守恒也都考上了。
总而言之就是该考的都考了,能考的都上了。
许愿正准备查一下她哪一步算错了时,余光忽然瞥见了她的同桌。
他一字未动,旁边也没有草稿纸,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心微蹙。
好像是,听不懂?
许愿想了想,挪过来自己的草稿纸。
指了指自己的答案:“我这个答案好像算错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儿错了,我可以给你讲一遍我的思路,你帮我看看哪儿错了吗?”
江沉月扫了一眼她的物理公式,十四个公式都列对了,应该是计算上的错误。
他点了点头:“好。”
见他点头,许愿开始讲题。
许愿语文英语一塌糊涂,在整个附中都排在中偏下,能在前列全是因为数理化。
她这人话多,表达能力也还算可以,所以平常也经常给别人讲题。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班里数理化学得好的大佬讲题都是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识流讲法,讲完压根听不懂,显得说人话的她如此的清新脱俗。
许愿从第一题开始分析,讲得极其细致:“这个杆到这里就具有了一个初速度……到这里就产生了安培力,安培力的计算的公式是……”
“这边这个是一个平抛运动,水平方向有一个初速度,向下受到一个力……”
江沉月耐心听着,听了好几句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是在给他讲题?
许愿见他快到最后几步也在点头,有点纳闷,她讲的这都能听懂的话不应该听不懂宝哥讲的啊。
宝哥讲得很细,虽说语速有些快但大部分都是助于理解的话,即便是物理不是很好的人也能跟得上。
她问:“我讲得明白吗?你大概懂我的思路吗?”
“……”
“嗯。”
平抛圆周运动的原理都讲,确实讲得挺明白的。
许愿更纳闷了:“老师讲的好像和我思路没多大差别?你……”
“听不懂。”
讲台上的老师方言和普通话掺和在一起说,语速还快得过分,感觉像在听一门新的外语。
完全听不懂。
不过江沉月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给他讲题,他开口准备解释,“因为……”
“许愿。”宝哥的声音从讲台上传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是又说什么呢?”
“凳子还没坐热就又唠上了?”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聚过来。
有几位的目光尤其崇敬。
张喆和钱前。
许愿:“!”
我不是我没有。
这次真不是!
前排听了两句的顾毅帮她说话:“她教新同学题呢。”
宝哥更想笑了,冒出一句:“他之前搞物竞的,国赛一等奖,你还教上他了?”
什、什么?!
物竞的国一?!!
许愿一脸懵,侧头看过去。
她同桌刚刚确实是说的“听不懂”啊。
只见江沉月开口:“老师,她确实是在教我题。”
宝哥有点儿纳闷,但也没再多追究:“行,上课最好还是听课,听不懂了下课再讨论。”
说完,他也不多问了,继续开始讲题。
这时,她听见他说:“这道题我会。”
许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