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棠却是没有回声。
女子垂下了眸子，另一只手微微抓紧了被角。
呼延政见状，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好半晌。
呼延政轻咳了一声，“洛儿，孤知道你在想什么。”
“可是。”
他接着说道：“孤是西金的王，自然要为西金的未来做打算。”
“这个国家虽小，但也不是孤一个人的，是西金数万子民的。”
“孤希望...”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洛棠出声打断。
“王上，您不必多说，臣妾明白。”
“臣妾也并无左右您想法的意思，还望您莫要误会了臣妾...”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子垂得更深。
呼延政顿了顿，不解地问道：“洛儿，东秦虽是你的母国，但东秦也未善待过你。”
“你又何苦再为他们做打算？”
他还记得，东秦皇太后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苏洛棠哭得晕了过去，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更何况，若是东秦真的把她这个荣安公主当回事，又怎会让她来西金这种异域小国和亲？
他的王后，当真就一点都不恨吗？
似是知道呼延政心中所想，苏洛棠缓缓抬眸。
“王上，东秦是臣妾的故国。”
“母后亡故，乃是自尽，顾家的覆灭，也是因果报应，作下的孽，总是要偿还的。”
她的心中不受控制地痛了一下。
“至于前来西金，是臣妾求来的结果，为保住这条性命，也为有一个新的开始。”
“臣妾本以为，来了这里，离东秦远远的，就不会再与那些过往有什么纠葛了...”
“可是那日，在听到北燕已经进军东秦，而西边亦是群狼环伺的时候，臣妾真的心慌了。”
苏洛棠直视着呼延政的双目，里面是纯粹的色彩。
“臣妾自知在王上您的心中没什么分量，也未曾开口求过您什么。”
“所以，便让臣妾自个在这殿里待着吧。”
呼延政的眸子浮上一抹复杂。
“洛儿，你可曾想过，如今你在西金求得了一安心之所，若是因为此事将平静的生活打破...”
“你不会因此惋惜吗？”
惋惜？
苏洛棠无奈地笑了一声，怎会不惋惜？
西金虽不如东秦优渥，但这里的人都很尊敬她。
嫁给呼延政，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意，只有日复一日平淡如水地相处。
她也不再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意。
因为比起东秦来说，这里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如今，她更是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可是，她无法看到故国倾塌而无动于衷。
那是她生活了十余载的地方，有欢笑，有痛苦，有喜悦，有悲哀...但有的东西，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也无法抹去的，不是吗？
但她没有那个能力。
“王上，政事繁忙，您莫要在臣妾这里耽搁时间了。”
苏洛棠收回沉重的思绪，缓缓地对着呼延政说道：“臣妾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还请王上不要因此费心。”
呼延政闻言，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怒意。
所以。
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丈夫会帮她吗？
她不相信他...
想到这，他竟是气笑了。
苏洛棠有些不解，“王上，您？”
呼延政松开了握住她的那只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孤听着，你说。”
“把你想说的，都说给孤听。”
苏洛棠诧异地看向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呼延政坐在床榻旁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女子开口，他的眼神暗了些。
“好生歇息。”
他有些失望地站起，转身往外走去。
苏洛棠抓紧了被角，踌躇了片刻后，出声唤住了男人。
“王上！”
呼延政顿住了自个的脚步。
他在等她说。
苏洛棠深吸了一口气，“王上可否不要出兵...随西域各国一道攻打东秦？”
说罢，她认命地闭上了眼。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将此话说出口的后果。
呼延政很可能从此厌弃了她，往后在西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毕竟，她越界了。
但还是要试一试啊。
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好还是坏，她尝试过了，也算对得起东秦了，不是么？
苏洛棠的心跳不由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好。”
呼延政淡笑着回头，定睛看着发愣的女子。
“什...啊？”
苏洛棠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确认道：“王上，您方才是说？”
“孤是说，孤答应你。”
呼延政方才的那股子气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可是...”
苏洛棠迟疑地开口：“王上方才不是说了，您是西金的王...为何...”
呼延政挑了挑眉。
“孤当然要为西金的未来做打算。”
“而孤的选择，是站在东秦这一边。”
见他一脸认真的神情，苏洛棠稍稍宽了宽心。
那便好...那便好。
她低声道：“以小皇叔的能力，选择他，是明智的。”
“不。”
呼延政语气里带着严肃，“不为任何人。”
他看着苏洛棠，将她的整个人都放在了眸中。
“只是因为，那是你所希望的。”
“那孤便去做。”
“如此而已。”
苏洛棠闻言，瞪大了双眼，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床榻里缩了又缩。
呼延政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洛儿，你是呼延政的妻子，其实很多事，都只需要你开口与孤说。”
“孤很高兴，你方才能唤住孤。”
他清了清嗓子，“好了，你如今怀着孩子，要多歇息着，前殿还有颇多政务，孤先去处理。”
苏洛棠被他的话炸得头脑发蒙，赶忙点头。
直到呼延政离开了好一会儿，她才缓了过来。
她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自个的脸庞，有些发烫，若是此刻有铜镜，她定能看到她泛着红意的耳尖。
苏洛棠，你在想什么呢...
她将脑子的思绪挥散去，现在已经足够了，她不敢再去奢求太多。
可是呼延政的那些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让她心变得慌乱起来，怎么也抑制不住。
苏洛棠。
你也可以是被爱的那个，是吗？
不用为了博得某一人的回眸而费尽心思，就单单站在那里，就会有人为她而来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