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玳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清岱剑尊就在后面跟着。
但姜玳因为想到许星辞心情不好，连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了，全当对方不存在，自顾自行动。
此时。红叶镇的黑雾逐渐褪去，镇民们也陆续醒来，最先醒来的杜雨凝。
“师姐？你…你都解决了？”
杜雨凝看到完好无损的姜玳，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儿都不像是开心。
因为她昏迷之前就认出了黑雾是囡囡所为，但如今黑雾没了，姜玳却好好的，于是她不得不想，是不是姜玳已经杀了囡囡，所以黑雾才没了……
姜玳点了点头，看着杜雨凝着急的神色，突然问道：
“你把囡囡当成自己的女儿，可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女儿看到了会这么想？”
杜雨凝情绪激动，看着姜玳的眼神仿佛要吃人，如今在她眼里，姜玳就是个杀人凶手，杀死她女儿的凶手。
她愤怒的咆哮道：
“你胡说！囡囡就是我的女儿！你杀了她，我要帮她报仇！”
说着，杜雨凝突然朝着姜玳冲了过来。
“小心。”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提醒，紧接着姜玳只觉得腰间一紧，又被清岱搂着后退了两步，而杜雨凝那里，清岱只是挥了挥手，对方便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清岱解释道：“她心魔难消，又误以为你是杀女仇人，我只能先让她昏迷。”
姜玳一脸麻木。
这解释有点儿多余了，还不如先解释解释为什么又搂她腰吃她豆腐？
杜雨凝不过炼气期，而她可是筑基后期，用得着躲吗？单手就能拿捏啊！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姜玳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她不着痕迹的离开清岱的怀抱，故意忽略对方失落的脸色，淡定道：
“我知道，别忘了，是我故意引导她，让她以为囡囡已经死亡的。”
在姜玳看来，杜雨凝这人比囡囡更加无药可救，但她不会对杜雨凝下手，也不会对红叶镇里那些无药可救的人下手。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囡囡……
在姜玳的推波助澜之下，贾建业的真实目的转瞬间传遍了整个红叶镇。
“天啊，那个少年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故意坑我们！”
“我就说嘛，为什么咱镇子每年丢弃的女婴越来越多，原来都是坏人搞的鬼。”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好听，人家又没逼着你们扔，还不是你们重男轻女？”
“那…大不了以后我不扔了。”
“你想扔也不行了，没发现镇上的年轻一辈都找不到媳妇吗？那都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作孽太多，没了女婴，我看光凭你们男人能不能传宗接代！”
“我们红叶镇的人差点儿全都死光光了，比起传宗接代，我还是觉得命更重要。”
……
有人不以为意，觉得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也有人若有所思，开始约束家人亲友。
但这都和姜玳没关系了。
红叶镇的未来，在镇民们自己手里掌握着，如果他们肯改变，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没有……
杜雨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看到屋内熟悉的摆设，她知道，她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至于谁做的，很容易猜到。
或许睡了一觉的原因，她从未觉得脑子如此清明。
过往的一切，好像做了一个荒诞的梦，她无法和梦中的人物共情，觉得梦里的杜雨凝很蠢，简直不像是她。
她可是一个修士啊，这么可能会和那么一个凡人成婚，保护不了亲生女儿，还因此生了心魔，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儿子身上！
女儿是孩子，儿子也是孩子啊。
她记得儿子小时候要抱抱，她冷漠转身的画面，也记得当时儿子失望的眼神，可她当初是这么想的呢？
对了，她只觉得，那孩子长得和他父亲一样，令人厌恶。
杜雨凝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她对待儿子的方式，和镇长对待女儿的方式又有什么不一样？！
原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杜雨凝闭上双眸，可泪水却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流出。
突然，旁边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娘…娘亲别哭，小志听话，以后再也不会来找娘亲了，这…这是最后一次，我想见见娘亲……”
杜雨凝惊愕抬眸，竟发现床榻两米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体顿时一颤。
“小志……”
她喃喃唤出对方的名字，却见小男孩像是心满意足一样，身影逐渐消失。
杜雨凝顿时急了，踉跄着爬下床。
“不！小志你别走！娘亲知道错了，呜呜呜，小志对不起……”
杜雨凝痛哭流涕，可房间内已然没了那道身影，她终于承受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她在同一天之内，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
镇长家最高的房顶上，姜玳一边儿漫不经心的喝着灵果酒，一边儿心事重重。
她觉得自己和师尊的关系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必须要找个时间，找个机会，和师尊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正想着呢，旁边突然暗戳戳出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但却意外透着可爱。
姜玳瞥了一眼，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着我。”
囡囡低头，两根手指不停的搅啊搅。
“我才没有躲着你呢，是你没有去追我！”
她以为姜玳只是比较忙，等忙完了肯定会来找她，可她等啊等啊，等到天黑了也没看到姜玳的身影，只能自己来了。
想想还觉得委屈呢。
明明她是要被消灭的那一个，她还主动送上门来，傻子都比她聪明。
姜玳眨了眨眼。“嗯，你说的都对。”
囡囡却觉得被敷衍了，生气的嘟了嘟嘴，诱惑道：
“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了。”
姜玳嗤笑一声，“你才见过几个人啊。”
囡囡掰着手指头数数，“我见过镇长家的人，那些生了女婴，丢弃女婴的人……”
眼看着对方要提及某些不好的记忆，姜玳赶紧出声打断。
“行了，你别数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你见过最奇怪的人，因为我就是我，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而囡囡你也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囡囡表情一怔，随后若有所思。
恰在此时，一道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囡囡身侧，姜玳看了一眼顿时愣住，因为这小男孩她见过，不过她见到的是棺材里的尸体，而这次是对方的鬼魂。
小志激动道：
“姐姐，我按照你说的做了，娘亲都哭了呢，但是我没有回头，谁让她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不过…娘亲好像知道错了呢，还对我说对不起呢……”
囡囡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你又心软了对不对？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她这是事后马后炮，一句对不起就能让她忽略对你做过的所有事情，说服她原谅自己，可是凭什么啊，是她欠你的，就该让她永远记着！”
小志缩了缩脖子。
呜呜呜，娘亲好可怕，姐姐也好可怕，他还是赶紧去投胎吧。
“嗯…姐姐说的对，那个…时间快到了，我要走了。”
小志喏喏道。
囡囡恢复冷静，摸了摸他的头，明明是孩子模样，但眼神里却透着大人般的成熟。
“小志，再见，下辈子不要再那么傻了。”
小志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随后身影彻底消失了。
姜玳歪了歪头，“不解释解释？”
囡囡又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抬头望着头顶的月亮。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刚醒来的时候，脑子太乱，那个女人让我喊娘，我就跟着喊了，她让我用小志的身体，我也用了。”
“他喊我姐姐，我就喊他弟弟，他告诉我什么好玩，什么好看，我过的很开心，喊娘也喊的越来越顺口。”
“小志私底下很羡慕我，他说，那个女人从来没有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过他，还说，或许他的出生就是错的，还说，那个女人更喜欢我，或许他该把身体让给我……”
“他也蠢，整天被阴气侵蚀都不知道喊疼，只想让那个女人开心，我也一直都不知道，我那样做会伤害他。”
“直到那天，我激动了一些，阴气乱窜，他终于承受不住倒下了。”
“我想救他，他却不让我救，还说什么，我可以用他的身体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然后偷偷跑了，我很生气，第一次那么讨厌那个女人，也终于明白她不是我的娘……”
她没有娘亲，因为她是被抛弃的众多女婴魂啊！
所以她不喜欢杜雨凝，因为杜雨凝从头到尾都知道，她的阴气会伤害小志，却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的看着小志走向死亡，借着她的手，冠冕堂皇，恶心至极！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人都死了还说这些有用吗？她就该一辈子痛苦，就该一辈子被心魔缠身！
囡囡恶意的想着，头顶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是姜玳突然给她来了个摸头杀。
“小孩子别想太多，容易尿床。”
轻飘飘的声音，让囡囡瞬间抓狂。
“你才尿床呢，我从来不会尿床！”
她觉得姜玳真蠢，自己是魂体，根本可能尿床！
可目的已经达成的姜玳，只是轻轻笑了笑，便收回了手。
“你以后准备去哪里？”姜玳问。
囡囡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什么准备去哪里？”
她在红叶镇出生，在红叶镇长大，除了红叶镇，她还能去哪里？
姜玳说出了那句经典语录。
“世界那么大，总要去看看啊，小屁孩！”
“别告诉我你准备在红叶镇待到死？那你可要错过太多事情了，比如各种美食，各种美丽的风景，各种有趣的事情，各种漂亮的帅哥……”
咦？好像误入了什么，不过不重要，只要意思对了就行。
囡囡眸中生起亮光。
“你说的，好像的确有些意思，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跟着你去见见世面吧。”
姜玳挑眉，“我什么时候要带你一起了？”
囡囡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我不管，谁让你说那些话来引诱我的，总之…你要为我负责！”
说这话的时候，囡囡心里其实十分忐忑。
她不知道姜玳会不会拒绝，但是…她不喜欢红叶镇里的人，也不喜欢遇见更多类似红叶镇里的人，但如果是和姜玳在一起的话，她愿意。
姜玳看了眼压根就藏不住事儿囡囡，轻轻一笑。
“行，既然你想跟着我，那就跟吧，不过有些事情我要提前说在前面，在我这里，只要是没长大的孩子都要学习，你肯定可以的吧？”
“当然！”囡囡下意识回答，但转头就看到了姜玳嘴角得逞的笑，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好像上了什么了不得的贼船呢。
而姜玳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囡囡这种情况，天生是鬼修的好苗子，等回问仙宗以后直接扔给宗门师伯。
虽然这里没有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但三年金丹五年元婴还是有的。
幸好囡囡现在并不知道姜玳的想法，不然高低得喊她一声魔鬼！
“不过…你这名字得先改一改，囡囡只能算是小名，你总不希望以后出名了，别人都喊你囡囡前辈吧？一点儿逼格都没有。”
姜玳揶揄的冲着囡囡眨了眨眼。
虽然不知道“逼格”是什么东西，但囡囡也同意改名字，不为别的，就因为囡囡这个名字是杜雨凝起的。
但“囡囡”是杜雨凝的女儿，她不是。
“可我不知道要改成什么？”囡囡踌躇道。
被抛弃的女婴，大部分都是刚出生的，侥幸被家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也不可能识文断字，因此囡囡还是一个文盲。
此时姜玳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她看着头顶明月，突然想到了上面的那个世界，那些等着她去一一解决的恩恩怨怨。
对方身份高贵，又有数不清的帮手，按理说她该害怕的，可她却偏偏一点儿都不害怕！
兴致起，姜玳突然站起身，随着夜风在屋顶上摇摆。
“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她语气豪迈，整个人光彩夺目，然而下一秒脚下就是一个踉跄，从屋顶跌倒，但快落地时，却有人影突然出现，稳稳抱住某个酒鬼后，不紧不慢走向客房。
囡囡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顿时傻眼了。
“不是…你还没说要帮我改成什么名字呢？到底是峰峰还是岸岸？啊啊啊，坏女人，我最讨厌你了！你快回来把话说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