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江知栀家里说一声,“知知,今天我回去看看湘姨,这些年来,湘娘对我很好很好,我现在有出息了,想回去告诉她,让她也高兴高兴。”
“这是好事呀,难得雪梨有这份心。”江知栀心跳快了一个节拍,叮嘱雪梨要注意安全,她打开医药箱,拿出一瓶防狼喷雾。
“这东西你放在包里,带在身上,有人欺负你,你甭管那么多,往死里喷。”
雪梨心尖一颤,重重地点头,表示自己把话听进去了。
不过在出门之前,雪梨又在小挎包里放了一根粗木棍,防身用的。
顾青霈和顾青川都没空,兄弟俩不放心雪梨骑自行车回去,生怕妹妹骑着骑着摔下来。
雪梨心里也有些软软的,说自己走路回去,算是锻炼身体。
雪梨一大早坐着采购车去城里,排队买了五斤五花肉,又买了一个大猪蹄子。
她的背篓里放着在纺织厂买到的布,这些布颜色好,又没有瑕疵,特别合适湘姨做好看的衣服。
明家村。
“湘湘,现在孩子在纺织厂做技术工,眼看着日子过得还不错,也是时候给孩子相看相看了?”
庄湘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我和信义提了一嘴,可是信义说这段时间纺织厂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心里肯定也有压力的。”
“信义从学徒一步一步爬到技术工的岗位,他遇到了什么事儿,都不和我说,明摆着报喜不报忧,我这个当娘的,什么忙都帮不上,那还敢拿这些事来烦他。”
只要关乎到技术,那些老师傅一个个藏得严实,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学徒不就是在一边跟着师傅学,至于能学到多少,那就看你到底付出了多少。
庄信义在纺织厂最累的时候,就是帮着带他的师傅忙前忙后,连家里的琐碎事和家务活都接了过来,干死干活的,还平白遭人几个白眼。
庄湘今年四十岁了,她儿子庄信义二十二岁,庄信义的父亲在庄信义一岁半的时候,在战火纷飞的地方被流弹击中,死在他乡了。
庄湘一个人把儿子拉扯长大,别人都在劝,她当时候还那么年轻,带着儿子又不是不能找个好人家,干嘛不改嫁?
一个寡妇在乱世中怎么生存下来?
日子又艰难又危险,还带着一个才一岁多的孩子,日子到底过得有多苦啊?
寡妇门前是非多,庄湘一个人熬了过来。
庄湘的娘家以前是大户人家,可想而知,成分好不到哪里去,喜欢她这模样的人是有很多,但是敢娶她的人,除了那几个好吃懒做的懒汉,别的好人家不敢,也不愿。
婶子择完菜,也回自己家了。
庄湘不由的想到,村里有人提起前年在外头看见有一个男人长得很像信义的爹,刚想追上去看看,结果追不上。
难道死人真的复活了?
还是说,只是长得像而已?
庄湘和信义的爹马成功因为一次意外事故才认识的,那年头很乱很乱,庄湘和父亲,姐姐躲来躲去,后来马成功多次保护了她,日久生情,马成功不嫌弃庄湘的成分,并且承诺照顾庄湘的父亲和姐姐,她才点头嫁给马成功。
只是马成功的亲娘和小姑子不好相处,嫌弃庄湘的出身,更厌恶她的成分。
从来不会给庄湘好脸色看,马成功哪能看不明白,夹在婆媳中间难办。
在马成功的角度来看,他觉得自己愧对亲娘,亲娘一年到头下地干活拉扯他和弟弟妹妹长大,操持家务,照顾家庭带孩子,下地赚工分,永远干不完的活,干活还那么辛苦,家里粮食不够吃,是亲娘嘴里省下来的口粮,全部给了他们。
马成功怎么忍心不管亲娘,后来战乱凶险的很,战火纷飞,等庄湘听到马成功的消息,马成功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们都说马成功死了。
庄湘心里有一根刺,越陷越深,若是拔出来必定血淋淋的,每当深夜,她不是没有想过那男人到底是不是马成功?
如果是马成功的话,为什么二十一年了,都不回来?
她和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庄信义,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至于为什么信义跟她姓,归根到底还是马成功的死讯一传回来,婆婆和大姑子小姑子拎着扫帚打她,赶她出门,嘴里骂她是扫把星,克死了马成功。
而婆婆不给她抱走儿子,是她的姐姐庄思来了一趟,把事情闹大后,才把信义留在她身边。
改姓庄。
庄湘心里只想守着儿子长大,旁的事情,她不想了。
至今想起往事,庄湘心里仍会难受。
雪梨刚走到绣娘庄湘家门外的小路,迎面遇上了一个四十多岁男人,步伐矫健有力。
他的身材虽然不像年轻时那样高大魁梧,但岁月的浸染下,依然保持一种力量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坚定,令人心颤。
雪梨轻声打招呼:“大顺叔,好久不见。”
温大顺黑黜黜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雪梨回来了,是去看你湘姨?”
雪梨点点头,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她小时候,就觉得温大顺特别的关心庄湘。
温大顺在没有认识庄湘前,就娶了一个媳妇了。
可没等两人相处多久,温大顺的媳妇身体越来越不好,又加上当时实在是太乱了,想要买药吃,根本买不到。
温大顺媳妇就这样去了,两人连孩子都没有。
温大顺条件放在那里,成分好,又是干活一把好手,不少人也不嫌弃他前头有一个。
可惜温大顺没这心思,一直拖着不娶,别人想做媒,他都给打发走了。
后来,温大顺遇见庄湘,一次又一次被她的勇敢和韧性所打动。
不知不觉的就开始关注她了,即使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寡妇。
温大顺不是没有去找庄湘坦白喜欢,他一点也不在乎庄湘的成分,也在乎庄湘和庄信义的感受,他愿意的,他想把庄湘娶回家。
只是庄湘想着她有儿子就好了,她就守着儿子,盼着他长大成人。
庄湘不希望庄信义觉得自己的母亲会丢下他一个人,改嫁给别人后,母亲再也不会要他了。
幸好庄信义也争口气,这会儿在纺织厂工作,还是个技术工,一个月有二十五元的工资。
这些事,都是雪梨长大后,庄湘才透露一些给她听的。
雪梨告别温大顺,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湘姨。”
门口传来动静,庄湘眼露惊讶,猛的一下回过神来,惊讶道:“雪梨,是雪梨来了?!”
庄湘把人迎进来,这些年,她也把雪梨当成闺女来疼,不然她不会把自己独家绣活都不藏私的教给雪梨。
她高兴雪梨终于摆脱明家这群吸血鬼,她也高兴雪梨终于有真心疼爱她的哥哥。
只是她没想到,雪梨会来看看她。
雪梨心里酸酸涨涨的,笑着把背篓里的好东西全部拿出来,声音染上几分哽咽:“湘姨,我现在很好呢,遇见了一个超好超好的小姐妹,二哥和三哥对我很关心,对我很好。”
“现在我在家属院做头花,赚到的钱能养活自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过得不好。”
庄湘眼睛瞬间跟着红了,嘴里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咱们雪梨也是有人疼的。”
“等他们有空,都带回来我这儿吃顿饭,到时候我喊信义回来,咱们一块儿吃饭。”
两人大半年没有见面了,坐在一块儿,有很多很多的话说。
庄湘关心雪梨在家属院过得好不好。
雪梨也在担心庄湘在村里过得不顺心,外面的人是不是还在私底下说庄湘的坏话。
那些人说话完全不带把门的,庄湘无所谓的说她这么多年听都听腻了,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事,说不出个花样来。
小时候的雪梨会觉得,湘姨好坚强,有坏人来,湘姨拎着棍子顶在门口打回去。
长大后的雪梨才知道,湘姨不得不坚强,不得不让自己强大起来。
两人说着说着,雪梨发现湘姨时不时又出神了,眼里有不解,失落,怀疑和无奈。
雪梨心里还是很心疼和担忧,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湘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我能帮上忙?湘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湘姨对我有恩,我一直把湘姨当亲人看,以前在明家,我好几次饿晕过去,如果没有湘姨拿窝窝头给我吃,或许现在,已经没有雪梨了。”
庄湘按下这个念头,一直想着只要自己不去拔掉心里的刺,她不想有什么人来打破她现在的生活,或者伤害到儿子。
就当那人死了。
可这根刺在心底扎得越来越深,像是想要摆脱,却发现是徒劳的,不拔出来,休想过得安稳。
为母则刚,她不允许有人伤害她的儿子!
庄湘看着脸上长了肉肉的雪梨,眼睛明亮,一颦一笑都比以前开朗太多了。
是雪梨的那个超好的小姐妹温暖了雪梨吧?
那现在这份温暖,是不是又传递过来了?
庄湘宛若在黑暗中孤单徘徊了许久的人,忽然看到那一丝丝的光亮,控制不住自己也朝着光亮的地方跑去。
说出来!
说出来啊!
去找一个真相!
给过去的自己一个真相!
是马成功也好,是长得像马成功的人也好,起码她要知道真相!
真相到底是欺骗,还是一个乌龙误会!
“前年,有人说在外头的县城看见有男人长得像信义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