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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庄园外废园中。

师意玄坐在地上,边咳边呛边笑了起来:“你救我出来做什么呢?叫我去向朝廷认罪伏法,让韩家再杀我师家满门?”

“圣上还算有仁慈心,不会杀你满门。”杨烟坐他旁边,忽然笃定说。

尽管她和她的父亲没有享受到这种仁慈,但她知道,帝王只是要权衡的东西太多。

“扣个谋大逆帽子,如何不会?可也够了,我们已经夹着尾巴活了七十多年。”师意玄驳斥她,“我们不是张家,只是前朝破落小族,吟风弄月不问朝政,却还是被人当戏子玩弄。”

“躲也躲不掉,你明白那感受吗?”他问。

杨烟当然明白。

她语气郑重起来:“但那是天道,当年你祖辈随韩家造反时,就该想到这个结果,败则为寇,成了也不一定做王。既选择称臣,就要承受天命碾压。师子旷,这就是代价。”

“只是,你命里不该遇着太子。”

杨烟低头看向身侧蕉叶琴,包琴布已经散开,琴身露出,琴尾还被燎烧出一块焦黑。脑内便浮出悠然阁和烟雨台中师意玄抚琴的仙人样子。

她忍不住想,若韩熠没看上他养为禁脔,清角公子得是怎样的风华绝代,也能遇到真正喜欢的爱人,过抚琴弄箫悠闲自在的生活。

“天命……呵呵……”师意玄还是笑。

“你真想死?”杨烟问。

师意玄抬头瞧了她一眼:“不然呢?”

“那我问你,你本来离了京城,就可以自由自在了,何必来惹这出?”杨烟不解。

师意玄陡然怒道:“那你知道韩熠追出京城来寻我么?”

“逃不掉的。”他说,妖冶脸上第一回现出颓然。

“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情份?”

师意玄瞧了瞧不远处树林中高高腾起的火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终于坦诚:“他只让我恶心。”

杨烟闻到了呛人气味,顺着他视线望去,滚滚浓烟已经飘升起来,比道场上的火可要大多了。

“不好!”她没功夫再管师意玄,站起身要走。

然而师意玄往前一扑,握住了她的脚踝:“杨烟,这就是你说的天命?林火一起,一个时辰能烧百里,可不是人力能扑灭的。”

“不用天亮,火就能烧到周边州县。你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杨烟却抬头望了望夜空,轻道:“可快下雨了啊,师子旷。”

——

庄园外不远处山路上,几匹马趁夜色向西行走,胡易在马上向漫天火光处回了回头。

大祁的建筑很美,庄园很大,一把火也就烧了。

大祁的百姓良善,吃苦耐劳,一场病也就死了。

这里的顶层贵族斗来斗去,代价总是底层百姓。

他瞧见一座庄园烧了起来,一座林子也烧了起来,火势很快就要蔓延到明州城,一座座城池也会烧起来……

天地自然如此壮大,轻轻一个弹指,便消磨掉一切,什么都留不下。

而浓烟翻涌处,一个人影似掠在半空,越来越近。

是只剩一条胳膊的关天师。

“天师,叫你不要贪恋钱财,你总不听。”胡易埋怨,“怎么这回遇着高手了,竟掉了根胳膊?”

“不仅被摆了一道,还丢了一大笔银票!”关天师将钱袋挂到马背,翻身上马,啐道,“这回忍无可忍引了地火,却也损了本天师十数年道行。”

胡易点了点头:“烧得好。”

早知如此,何必费心费力游说几个家族,献策散播疫毒的计谋?倒不如早早一场大火,叫他们师家也好,王家也好,韩家也好,状元也好,百姓也好,道士也好,通通死光算了。

可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一个人影,胡易嘴角难看地挑了挑,竟落下一滴泪来。

身侧人提醒:“快走,今晚得翻过山去,否则火烧过来了。”

胡易手上又落了一滴泪。

不对,他拿手指贴了贴眼下,却是干干的。

又是一滴,滴落到他眼角,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下雨了?

头顶立刻电光一闪,轰隆的雷声似在耳旁炸开。

——

暴雨瞬间倾盆而落,狂乱的架势几乎要冲刷掉一切。

林中照亮天际的大火,慢慢被打熄下去。

师意玄淋着雨几乎是狂笑:“天命,这才是天命!”

杨烟怕他疯掉,拽了蕉叶琴给他:“对,这就是天命。韩家的江山不该亡,因为韩家不止有韩熠。”

“今夜又是大火又是大雨,失踪个把人不算稀奇。我本以为你需要它,现在想来也可以不要。你再瞧一眼这琴就赶紧走吧,别再与天作对,隐姓埋名去。朝廷会以为你死了,韩熠再找不着你。没有证据,师家也不会被动到。”

瓢泼大雨中,她坐到师意玄面前,握起他的手放在琴弦上:“这回,你真能自由了。”

师意玄流恋地抚了抚被雨点乱砸,正发出动人乐音的琴弦,却抬手指了指杨烟肩头,叹息:“晚了啊。”

杨烟回头,才看到冷玉笙带着楚歌和一队提着灭火工具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后。

隔着昏黑雨帘,冷玉笙费力地瞧着她。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深如寒潭的眼眸。

雷声震响时,杨烟却迅速从袖中向师意玄递出匕首,嘱咐:“你挟持我,带我走,他不敢伤你的。”

师意玄又瞧了一眼蕉叶琴,迅速将匕首横到杨烟脖颈,拖着她站起身。

“韩泠,你要是过来,我就跟她一起死!”师意玄道。

冷玉笙向前逼进一步。

“你再走一步试试?”师意玄迅速刺破皮轻划一刀,一行血渍溢出,又迅速被雨水冲干净。

“呃!”杨烟脖子一痛,还真伤啊。

冷玉笙不敢再动,咬着牙说:“你放了她,本王送你走。”

师意玄却很清明,笑问:“我能走哪去啊,吴王殿下?现在这江山,又不是你说了算……”

冷玉笙攥紧拳头,不说话了。

师意玄挟着杨烟一直退到废园墙角,那里有一口井。

他给她拽到井口。

冷玉笙试探着向前迈步,却立刻被斥道:“再往前就给她推井里!”

“你到底想要什么?”冷玉笙问。

“我可以死,可你得答应我,保我全家。”师意玄吐出嘴里雨水,瞅了瞅井口,“这事儿和师家无关,咱们只是戏子,是我命不好,招惹到太子。你答应只算我一人头上,我就放了她。”

“好。”冷玉笙应下。

“你发誓!”师意玄将匕首又抵紧几分。

“我发誓,保师家人平安。”冷玉笙缓缓举起两指,瞧见他们背后,楚辞已悄悄站上墙头。

“行,劳您回头把我尸身送给韩熠,就说,他说的‘生同衾,死同穴’,我应下了!”

师意玄说罢轻轻一笑,丢了手中匕首,推开杨烟,向后一仰栽进井里。

楚辞跳下墙头,接住女子的踉跄身子。

冷玉笙松了一口气,正要抬步过来,却眼睁睁看着滂沱大雨中,杨烟似只在楚辞臂上弹了一下——

她立即冲到井口跟着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