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说着又看了看陈爸爸,陈爸爸的表情十分困苦,好像被阴霾包围,找不到光明的出口。所谓调岗,其实就是降级,陈爸爸原是机关干部,一直以来政绩清廉,却因这件事背上了官司和民怨,加上敌对派系打压,这次被调走,估计很久都没机会回来了。
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人,也许没人会记住他,可一旦有一个污点,哪怕只是芝麻大的污点,也足以被覆灭。
遥遥看着他们的背影,曾经,她也亲身经历过这样的误会、敌视、甚至杀害,她明白一份清白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她想帮他们,哪怕一句宽慰也可以,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有一天,如果她有能力补偿,她一定要给他们最大的机会,最好的待遇,以及最最最值得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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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回到孤儿院,一进门就被大壮揽住,问:“你又跑去哪里啦?别一个人到处乱跑,现在社会上拐卖儿童的十分猖狂。”
遥遥低着头,沉默地绕过了大壮。
大壮被遥遥低迷的状态给诧异到了,一向霸气地像个公主的遥遥居然也有这么消沉地时候。
大壮皱着眉头也不敢再问,内心冲着遥遥的背影呼唤:小公主别低头,王冠会掉的。
遥遥绕到了角落里坐下,这个角落曾经是逍逍地最爱,有树荫有台阶,靠近院子边上的矮墙,曾经在这堵矮墙上,她第一次看清了逍逍的模样。
遥遥抱着膝盖蜷缩着,眼前总浮现出陈强落寞的表情,她从不曾在乎过的陈强居然也已经走进她心里,而陈强和他的家人因为自己一时的贪婪而遭受了莫大的误会和攻击,一定心里难受极了。
正当遥遥无比自责时,耳边穿来温和的询问:“你怎么啦?”
遥遥抬起笑脸,背光中,一个漂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逍逍。
只有他还记得真实的过去,一定也只有他知道一切。
外公外婆为什么会突然双双晕倒,他也许知道原因。
“我去看外公外婆了。”遥遥说。
“他们还好吗?”逍逍平静地问,并弯身坐到遥遥身边。
遥遥盯着逍逍,问:“你果然都知道?”紧接着又问:“这,这果然跟你有关?”
“唔……”逍逍似乎也在思索,“我也不知道,但他们出事那天正好是秋分满月,我十分想念你,那晚我不知不觉差点把院子给淹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逍逍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自己的困惑,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一点也不担心遥遥会怪他。
遥遥看着眼前这样一个毫无人间烟火的逍逍,心里五味杂陈。昨晚,逍逍的平静和深邃令她陌生,甚至恐惧,而今天的无助和纯净又让她感到无比心酸。
“如果是因为我,我的错,我该怎么办?”逍逍无助地问。
遥遥拉起逍逍的手,安慰道:“别怕,你一定可以好好的!”
逍逍木讷地看着遥遥,并没有什么反应。
遥遥心中一酸,他其实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却有着巨大的自然之力,他既然活着,难道不应该有活着的真实感吗?问道:“这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逍逍望着晚霞渐起的天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与这个世界十分脱离,他试图去了解小朋友们的想法,可他们的想法太简单易懂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很明了,甚至能看到无数的细线将各种各样的人连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而他,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该如何自处?他不知道。
“我喜欢这里!”遥遥说,“我贪图活着的感觉,贪图被爱的美好,我已不该是人,我想应是我错了,可是既然人活一世,我想尽我所能挽回我的错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但我想试一试。”
遥遥说着说着,滚烫的泪水竟沾满了脸颊,时过境迁,她踏遍千山万水,看遍世事变迁,却依旧迷茫。时间也许能让人看清过往,可对未来依旧模糊不清,在时间长河中,所有人都是迷茫的,成长是个永无止境的过程,即便逍逍不记得过去,他依旧可以拥抱未知的未来。
逍逍紧紧地拉着遥遥的手,他也许并不明白遥遥的话,她为什么要说她“不该是人”,为什么要说她有错,她有什么错,逍逍都无法理解,但他看得出遥遥的悲伤,遥遥不愿意被忘记。他清楚地知道所发生的事实,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忘记了遥遥,有人依旧还记得,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永远记得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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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不论多繁华的城市,空气也枯瘦起来,流淌着稍许萧瑟的味道。在这个静谧且肆意的季节里,寒冷仿佛秋季光华里被吵醒的落叶,揉着惺忪的睡眼在风的纹络里茫然地漂浮着。
这日,幼儿园熙熙攘攘来了一堆小朋友,遥遥认得他们,曾经还是短暂的同学,可现在,没有人认识她了。
幼儿园是来捐物资的,孤儿院突然间很是热闹,没想到一个月前遥遥的提议居然真的落实了,据说这个提议是老师们再三讨论的成果,既显得十分有爱心,又能让小朋友们的废旧物品再度发挥余热。
遥遥在诸多小朋友中找到了她曾经的对头小胖子,小胖子憨憨地站在队伍里,阳光下眯缝着眼睛,笑起来是更加憨态可掬,当他收起霸道和蛮横后,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孩子。
小胖子也看到了遥遥。遥遥本就是是水灵可爱的孩子,小胖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遥遥冲他笑了笑。
小胖子却别扭的扭过头去。
他完全不记得他们曾经针锋相对过,甚至还很无聊地比过谁哭得更惨。
遥遥淡去了笑容,默默地低下了头。
只有逍逍紧紧地牵着遥遥的手。
当晚,小朋友们兴高采烈地翻看着箱子里的物资,旧衣服,旧玩具,还有各类图画书,尽是些他们不曾有福消受的,现在也能玩上一玩,别提多高兴了。
大家互相争抢着,深怕捞不着心爱之物。多亏有大壮主持大局,才不至于一窝蜂地乱抢,大妈倒也乐得清闲。
逍逍默默地坐在一边,并不在意。
遥遥也默默地坐在一边,怔怔地盯着这些箱子。
大妈见他俩都无动于衷,打量了一番,决定先照顾逍逍,毕竟遥遥这个机灵鬼可吃不着亏,倒是逍逍老实得很,显得十分弱势。
大妈微笑着走到逍逍面前,问:“喜欢什么,去看看,喜欢的就拿上。”
逍逍木讷地摇摇头,并不起身,他确实没什么兴趣。
大妈皱了皱眉头,唉,这孩子这么木讷,以后可怎么办,空长了一副好皮相。
大妈一边叹气,一边径自挑了几件厚衣服,硬塞给逍逍,说:“很快天就要冷了,总得有几件衣服御寒,收好。”
大妈的偏袒果然引起了一些不满,小虎嚷道:“我也要厚衣服!我也冷!”
大妈不耐烦地回了句:“你皮糙肉厚的,还怕冷?况且已经抢了不少了,里面还有,自个儿挑去。”
小虎委屈地嘟囔着:“我的皮和他的皮明明是一样厚的………”继而又把挑中的物件朝自己身边摞了摞。
阿兵拎起一件衣服,抖了抖,说:“看,这件怎么样?你穿正合适!”
小虎立即喜滋滋地收下,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大妈给逍逍挑的那几件,只不过是小孩子争着求关注罢了。
遥遥看着逍逍无奈地抓着几件累赘的衣物,问:“不喜欢?”
逍逍摇摇头,淡淡地说:“无所谓喜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款式?我帮你抢来!”遥遥总是这样霸气。
逍逍转过来看着遥遥,眼中闪着光亮,言语间带着少有的快乐,说:“我喜欢这件!”说着拉开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衣。
遥遥定睛一看,沿着衣线生长出一串花来,长藤交缠,简单而精美,纹样略有复古。这不是上回她缝补过的旧衬衣吗!是大壮穿不下了的,原本是要改了给阿兵或者小虎,结果被逍逍很执着地要了去。如今这衣服穿在逍逍身上,果然是大了些。
逍逍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衣线上的纹样,仔仔细细地看下每一针每一线,他总觉得这一针一线好像是在记录,线的走向、排列,似乎循着某种规律,虽然并不能顺利解读出来,但直觉告诉逍逍,这些纹样在诉说着悲伤和忧愁,又好像很久以前的老熟人,时过境迁,音容已改,却乡音未变。
遥遥也莫名地心中一暖,眼中竟有些发热。
“我觉得,这些纹样好像在说话。”逍逍细细地拂过,说:“可是我好像看不明白。”
他看得懂?
遥遥险些激动地跳起来。
这些纹样的走向、排列蕴含着他们过去古老的文字,他们织出来的布被称作eutux?a(eutux?a[efti'xia],寓意幸福),经纱和纬纱相互交错彼此浮沉,纺线、浆染、沌线、闯杼、掏综等近百道工序,上千种图案绚丽多彩,靠色线的交织,重复、平行、连续、间隔、对比,变幻出特有的节奏和韵律,是幸福的象征。每一种变化都是一种语言。他们的村子远离大陆,几乎与世隔绝,那时候的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人们通过织布记录着生活的点点滴滴,将言语刻在布的纹理里,也只有他们村子的人才能看得懂。
遥遥知道,在遥远的过去,逍逍一直守护着他们的村子,每年,村里里都用最上层的布来献祭。因此,织布是件顶圣神的事,只有被选中的信男善女才可以碰触织布机。孩子中,遥遥的布织得最美,每年,她都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献给他。
“当初聚散,”遥遥说,“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向尊前、闲暇里,敛着眉儿长叹。惹起旧愁无限。
盈盈泪眼。漫向我耳边,作万般幽怨。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难见。待信真个,恁别无萦绊。不免收心,共伊长远。”
逍逍注视着遥遥晶莹的双眼,问:“这是纹样里的?”
“恩!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偶然听到的诗句,传说是从大洋彼岸飘过来的,我觉得很美!”遥遥望着逍逍幽黑漂亮的眼睛,悠悠地说:“当初离开的时候,就说可能没有机会再和你见面了。而最近呢,没有想到我们却能再次相遇。闲暇时,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你皱着眉头叹气连连,忽又想起旧时的无限忧思。你眼里泪光闪闪,在我耳边说着你的万般幽怨。可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没能陪在你身边。等我了却了牵绊,我们便永远在一起吧。”
遥遥觉得,这首诗句的意境正和他们很像,兜兜转转,也许这就是缘份,缘份亦是一种命运。
名言道:缘在天定,份靠人为。缘分尽了,表示二人由于某种原因而分开了,也许因时限到了而时空归位再次隔绝流逝掉机遇,从而使两个人又转化回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遗落在天崖各处,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缘分未尽,表示二人经历了一系列考验最终以团圆而收场,无需刻意安排,不管有意或无意地选择哪个场合,只要你不要闷在狭隘独处的角落里独自眠舔着伤口惩罚自己,只要你迈步踏出去,自然会邂逅临近左右各色各异的人,便是“天缘”。
人生的聚散也是一种缘份,缘深缘浅,很多巧合、很多阴差阳错、很多突然、一些偶然、一些必然,命运的纠缠即便再微弱,都会有一根细细的丝线将彼此环扣、将他们牵引,不被巨大的空间骇浪冲散流失。
待我们了却了世事的牵绊,便永远在一起吧。
遥遥坚信,他们之间,一定是“天缘”,他们的缘份一定不怕经历“不散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