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一区回来的那个夜晚格外漫长。
没有温柔的抚慰,也没有甜蜜的低语,封疆似乎要把所有的醋意和怒火都发泄在她上身,对她的呼痛和抵抗置若罔闻,毫无节制的占有和掠夺,霸道的向她宣告自己的主权。
身子疼,头也疼,破碎的画面争先恐后的要塞进她的脑子里,将这两年来令她困惑的记忆空白一点点拼补完整,可是来不及定下神来仔细梳理,这两年的记忆却又支离破碎,新旧纠葛,与失控的感官一起,乱作一团。
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痛,全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拆散了,没有一点力气,任由他抱着清洗干净身子放进被窝里,至于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清,也累的没有心思去听。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再醒来已经是隔日午后。
忽略掉手机上几十条未读信息,辛伊荻拖着依旧酸疼的身子往浴室去,期望热水能缓解这种不适,将她从混沌里拯救出来。
水一开,就不知道冲了多久。
她试图将大脑中的画面拼凑起来,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这些记忆就像水面上倒映的月亮,越拨弄,越支离破碎,直到指尖的皮肤被水冲泡到起皱发白,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洗了很久,裹上浴巾离开淋浴间。
穿过氤氲的水汽,她看见了洗漱台镜子里倒映的自己模糊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她一步步慢慢向镜子去,抬手拂去镜子上的水雾之后,她看清了镜子里狼狈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仿佛有思想一般,要替她遮掩那些绛红的痕迹,可越遮,越像是欲盖弥彰。
这些红痕都是那一晚他无休止掠过的证据,即便已经过去三十多个小时,这些痕迹依然清晰,提醒着她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听见他嘶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狠狠道:
“伊荻,你想跟我分手吗?可是你看,你根本不舍得跟我分开…知道吗……要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分手,得用‘离婚’……”
心脏忽然像被利刃穿透,痛的鲜血淋漓,裹挟着那个晚上疼痛的记忆卷土重来,顷刻间痛的她无法呼吸。
她不敢再想,逃似得离开浴室,刚吹干头发,找了衣服换上,起居室里却响起了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很熟悉,可她竟想不起是谁,身子像被定住了一般,愣愣站在原地,甚至有几分逃跑的冲动。
踌躇不定间,他已来到了她跟前,伸手便将她拥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柔声道:
“终于睡醒了?醒了怎么不回我消息?”
她想回答,可她却发现自己好像连说话发声都忘了,张了张嘴,又回忆了一会儿,才磕巴道:
“我……洗了个澡,还没看消息……”
她的回答语气生硬,封疆听出了些许不对劲,垂下眸子看她,但她却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回避与他对视,惊慌失措的像只劫后余生的小兽。
“怎么了?你有点不对劲……是哪里不舒服吗?”
可她却用力的摇了摇头,后撤一步从他怀里离开,依旧不与他对视,低声道:
“现在还早,你怎么回来了?”
虽然她不承认,但她此刻恍惚的神情是他自认识她起,就不曾见到过。
不安的预感在心头盘踞,他又尝试着向前挪了半步,牵起她的手腕,将那冰凉的掌心敷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眼神自然而然的跟着到了他面庞上,只片刻的对视,她却又想躲闪。
逃开之前,他已轻轻托住了她的下颌:
“看着我,伊荻,回答我,我是谁?”
即便是这个问题,她的反应都是迟钝的,喉头动了几次才低声唤出了他的名字,听不出任何情感,甚至夹带着些迟疑。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心头骤紧,他将她拉进怀里,温柔的抚慰里更多了几分庆幸,低声道:
“还好,你还记得我。”
这也是所有不幸里的万幸。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拥抱他,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有些僵硬,他不知搓揉了多久才渐渐回暖,待到彻底热起来,他才在那掌心里落下深深一吻:
“我临时有个会议要参加,马上要走。跟我一起去吗?”
不出所料,辛伊荻沉默着摇了摇头。
叹息一声,他不禁将她搂的更紧,只是越这样抱着,她的身子却越冰凉,他疑惑的低头看她,才发现此刻她竟穿这件单薄的夏装,而她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
“不冷吗?”
听见他问,辛伊荻似乎这才有想起来这种感觉叫“冷”,局促的从他怀里离开,道了声“我去换件衣服”,这便转身往衣帽间去。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他心疼的无以复加,拿出手机边往起居室去,边拨通了宋逸泽的号码:
“不用等我了,计划取消。让他们过来谈。”
宋逸泽不禁诧异,却还是在应承下来之后,顺口问道:
“但是老大…我可以问是怎么了吗?”
“伊荻出问题了。应该是应激反应伴生的认知障碍,只是我没想到会严重到连我都认不出来…”
“卧槽!这事儿大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封疆飞快的在脑海里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恍然意识到骆添的那杯酒并没有完全解锁她的记忆,只是唤醒了与他相关的情感,这些情愫又与这两年发生的事交织在一起,所以那天在套间里,她才会说“分手”。
而她现在出现了应激反应,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回忆完全解锁的时间点,正是那个被他的妒火烧通红的夜晚。那个晚上,她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此刻想来,她止不住的眼泪或许不仅仅与极致的欢愉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晃神中,通话那边宋逸泽又连喊了他几声:
“老大,你说话呀。”
“说什么?刚才没在听。”
“我问你,嫂子情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叫你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甚至无法断言她的状态是会更好,还是会越来越糟。
“你先安排会议的事情吧,他们能来就来,不能来就改期。”
“行。”
“要是他们同意过来,除了必要的会议,不要给我排社交场。”
“我知道。你好好陪嫂子吧。如果真的像严上校预言的,因为这件事把我们金鳞会的女神毁了,兄弟们饶不了你!”
这就是过命的兄弟,用最狠的语气,说最贴心的话。
封疆应了声好,又道了声谢谢,挂断电话,转身正看见辛伊荻立在卧室门边,她似乎好些了,虽然眼神还是怯怯的,但至少敢跟他对视了。
他本想走向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做个尝试。
“伊荻,过来。”
这样说着,他向她伸出手,见她再次迟疑,笑着鼓励道:
“以前你很喜欢这样拥抱我的…试试看,好吗?”
良久,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她终于向他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短短的几步路,封疆却好像等待了一个世纪。等她终于站在他面前,抬手搭上他的手手掌,他已迫不及待的将她拉进怀里,轻吻落在她头顶:
“做的好,宝贝,你做的很好…”
见她没有排斥,他试探着想更进一步,垂首与她鼻尖相触,气息交融,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在升温:
“喜欢我这样吗?”
她细切的“嗯”了一声,于他而言无异于莫大的认可。
“那…这样呢?”
说着,他飞快在她唇峰上啄了一下,她没有拒绝。但当他想再把这个吻升温的时候,她却蹙眉扭过头去。
“不想我这样做?”
这个问题她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垂的更低,这便是拒绝了。
她既是不愿意,他便也不勉强,拢过她的侧脸靠回自己怀里,听她轻声唤他:
“封疆…”
“嗯?”
“我现在的感觉好奇怪…”
“什么感觉?告诉我,别自己放在心里。”
他说完,她却又沉默了,似在整理心得体会,许久才悠悠道:
“我好像什么都记得,但又什么都记不清。我记得你,也记得自己好像应该很爱你,可是为什么念你的名字,我就想哭?明明很想见到你,但是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会害怕…”
听她一下说完这么多话,封疆能感觉到她的认知在渐渐恢复,但她说的话,却又令他不安:
“什么叫‘好像应该’…还有…害怕?害怕我?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嗯…我的记忆里有你用枪指着我的画面,有枪声…我身上的枪伤,是你造成的吗?”
听着她说,封疆一时无从答起:她是想起来了没错,可是优先释放出来的却全都只和恐惧有关,连顺序都是混乱的,移花接木的拼凑出了错误的片段。
“这些事你都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那天晚上入睡之前吗?”
这一次,辛伊荻终于点了点头,却也抿起唇不再说话。
果真如他所猜测的一样,她的记忆解锁了,但却解锁在最错误的时候。
那天晚上她一定很害怕,潜意识里把他放在了侵犯者的位置上,所以拼凑出的片段都与他有关,也都是负面的情绪。
“抱歉…那天晚上我太过分了…”
可她却不回应他的道歉,执着的想给这些凌乱的回忆要一个说法:
“这些事情都发生过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封疆一字一句斟酌的小心翼翼:
“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在很多人眼里都像天方夜谭。这些事情现在在你的脑子里,就像一幅打乱的拼图,等我们一起把这些碎片放回它们该在的位置上,你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现在想的这个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吗?”
思虑片刻,辛伊荻点点头:
“这些事情都发生过,只是前因后果我放错了位置。”
“对。伊荻,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挚爱的妻子,是我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话到这里,辛伊荻却突然一愣,抬眼看向他,诧异道: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什么?”
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封疆不禁失落,却还是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
“怎么唯独这件事你没想起来?是不是故意的?”
被他这么一问,她更无措了。看着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可爱的她,封疆的嘴角不禁又勾起笑意,鼻尖碰触她圆润的鼻头,郑重同她确认道:
“伊荻,你是我挚爱的妻子,黑纸白字,盖章公正,军方背书的,唯一的夫人。”
双颊倏尔通红,辛伊荻慌乱的撤开话题去:
“你刚才不是说要出门吗?怎么还在这儿纹丝不动的…”
“不去了。”
“嗯?说不去就不去了?”
“对,不去了。于我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封疆话音落下,身后却突然传来宋逸泽贱兮兮的声音,毫不客气的接过话茬:
“行,知道了。你不去,不用重复这么多次。客户要问原因我怎么说呢?”
“陪夫人拼拼图。”
辛伊荻闻言眉头一蹙,嗔他道:
“是不是太儿戏了?美色误国这个罪名,我可不要替你背!”
“不用你背,他们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
这一次,宋逸泽都会抢答了,调侃道:
“金鳞会的青年领袖是个老婆奴。千金难买夫人笑,项目再大都不要。”
话音落下,便听封疆一声暴喝:
“宋逸泽!我给你脸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