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三个字出口,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收的有些尴尬,也有些突然。
良久,才听骆添讪笑出声,朗声道:
“干什么啊,说什么对不起?你哪儿对不起我了?”
“骆添…”
“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也没给过我什么希望,是我一厢情愿对你好。但是对你好,小爷我乐意!你别跟我说对不起,没有对不起!”
他越是这么说,辛伊荻却越觉得愧疚,鼻息发酸,眼眶也有些酸胀,解释道:
“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是同一种喜欢…”
“我知道,家人嘛!这就对了!咱们是金鳞会的同门!同门是什么,那不就是家人,是兄弟吗!我懂,挺好的!”
他的声音越嘹亮,话音收的便也越唐突,眸光凝着杯中轻晃的酒浆,他们之间的过往一幕幕交叠着回放,最终都收进一声枪响里,而这,似乎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如果…当时中枪的是我,跌进裂缝的也是我,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小,嘟囔呓语着,辛伊荻听见了,却不是听得清楚,下意识反问他:
“你说什么?”
回答她的,依旧是他唏嘘的感慨:
“没什么。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亲情,有时候比爱情靠谱多了。”
这样说着,他捻起精致的高脚杯,眸光似春日烟雨般柔和平静,痴痴望着对坐的辛伊荻,深情道:
“真的不能陪我喝一杯吗?就一口,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话已至此,辛伊荻知道自己不该再拒绝,毕竟已经在感情的层面上拒绝了他一次,这么美好的晚上,她实在不忍心将这个男人伤的太深。
酒杯相碰,玻璃发出脆响,辛伊荻将杯口置于唇前,芬芳的玫瑰香气立刻将她的鼻腔包裹起来,清冽又恬淡的酒气被掩盖在花香之下,似有若无,细不可闻。
待冰凉的酒浆渗进唇齿,酸甜如果汁般的饱满香气在口中绽放开来,控制嘴的神经好像一下子失了效,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和手不听使唤了,仰起头来便将小半杯玫瑰酒喝了个干净,把骆添都看傻了:
“嚯…小祖宗,你慢点嘿,这酒后劲儿可大了!”
他真是开了眼了,就这个酒,他自己喝都得小口慢品,眼前这女人仰头就干了!
辛伊荻这哪是不能喝酒啊,说不喝,大概是在保护试图灌醉她,占她便宜的阴险小人吧!
可是几分钟之后,这份刮目相看就在辛伊荻皱紧的眉头里变了味儿。
一开始骆添仍以为她是酒劲儿上来了所以不适,但观察了一会儿,却发现她不适的程度远超过了“醉酒”该有的样子。
“伊荻?你还好吗?”
听见他唤她,辛伊荻用力摇了摇头,嘴唇咬的发白,从唇齿的缝隙间挤出一个字来:
“痛…”
骆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听清她在说什么,可是听清了,却又更慌了:
“痛?…哪里痛?伊荻…你别吓我…我哥是说让我别给你喝酒,但是没跟我说你是生理层面的不能喝啊…”
手足无措间,辛伊荻却又莫名的安静下来了,面色铁青着,额头上顷刻间就被密密的汗珠侵占,任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只是手掌牢牢握着,像在用力抓着什么,又像在跟谁较劲。
“伊荻…伊荻啊…你听得见我声音吗?”
骆添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有,只是看见她的手掌缓缓松开了,但这种平静只维持了半分钟,接着,她又开始挣扎,眉宇紧锁着,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和头,似乎在回避什么,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来,不及他抬手去擦,她没有血色的面庞却已拢在了一尊高大的身影之下。
“哥…你回来的真是时候!快看看,她怎么了…”
“去把灯关了。”
虽然疑惑,但骆添此刻不敢有丝毫怠慢,麻溜照做。
室内灯光暗下来,辛伊荻确实舒服些了,神情不再狰狞痛苦,只是面色还是苍白的令人害怕。
封疆在她身侧蹲下身来,手掌微微颤抖着覆上她的面庞,将她眼角的泪花小心翼翼的抹去,柔声安抚道:
“别怕,你看到的,感觉到的,都只是梦…”
听见他的声音,她的面色俨然一怔,迟疑的唤他:
“封疆……”
“嗯,我在……别怕,安心睡一觉,睡醒了就到家了。”
低低“嗯”了一声当做回应,她在沙发上辗转了个舒服的姿势,真就像只是醉酒一般,沉沉睡去。
果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显出这般乖顺!
虽然知道肯定免不了一顿训斥,但骆添还是怯生生的开口确认道:
“哥,她…没事了吗?”
“才刚刚开始…”
“什么…刚开始?”
叹息一声,封疆知道现在再斥责骆添为时已晚,压低声音道:
“当初我们约好的,两年为限,公平竞争。我想你已经知道结果了吧?”
没想到他一回来就要跟自己清算这件事,不甘与愤懑同时涌上心头:
“是,我知道结果了,可是这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她记得你,信任你,但对我却没有任何记忆。如果你觉得这样是我占便宜,那我无话可说。”
“哥…”
“骆添,愿赌服输,我们的赌局到此结束了。”
这样说着,封疆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折叠好的长丝巾,覆上辛伊荻的眼睛,又在她脑后系了一个活结,这才将她抱起来阔步往内部员工电梯去,临到电梯口,他却又突然定住了,开口道:
“骆添,如果伊荻恢复的情况不是很好,我可能要陪她一段时间。到时会内的一些工作,我可以交给你吗?”
骆添闻言却是一愣,而后又听他道:
“不急,你可以想好了再回答我。”
电梯门关闭,隆隆的机械声在这安静的隔间里尤为响亮,听起来就像盛夏里在乌云里滚过的闷雷。
恍惚间,骆添的脑海里又回放起了两年前的雨夜,封疆狼狈的出现在他宅邸的院子里,问他是不是喜欢辛伊荻,如果现在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他愿不愿意试试看。
他试了,也尽力了。
此刻回想起来,在辛伊荻身边的这两年,似乎是他有生以来最有成就感,也最扎实的两年。
原来人生有所期待是如此令人满足的事情。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愿赌服输是一种气度,偏偏这种气度骆添还真有!
待送走封疆和辛伊荻之后,他回到酒池里,本想买单离开,却被领班告知封疆已经签过单了,今晚所有的消费算他的。
听见这句话,骆添没缘由的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他哥买单,这种千年一遇的金毛羊,不薅白不薅呀!
情场失意,自然要在酒场把得意找回来。
开怀畅饮到彻底断片儿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又是如何躺在大床上的,尤为令他不解的,是自己分明喝到下半夜,宿醉之后竟然还起了个大早!
思来想去,唯能得出个结论:这天价的酒品质就是不一样!
手机上难得的有大几十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封疆打来的,他这个哥哥是极少这样追魂夺命连环call的找他的,正纳闷呢,手机又震动起来,接起便听封疆单刀直入的问他:
“伊荻在你那儿吗?”
愣神半晌,骆添好气又好笑的诧异道:
“大哥,你听听你问的这什么话?昨晚是你从我这儿把人劫走的,在没在我这儿,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他这番话也没毛病,封疆听了似乎也没理由找茬,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你知道她可能去哪儿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你们家小祖宗什么做派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话到这里,骆添忽然明白了封疆给他打这个电话的原因,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等会儿,几个意思?伊荻不见了?”
电话那边回应这个问题的,竟是长长的沉默,于是这便是默认了。
“不是……哥,什么情况?昨晚她都那样了,还能离家出走?!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也不确定,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了。什么东西都没带,手机、钱包、卡,都在家里……”
这话把骆添听傻了:离家出走不是应该打包好行李带走的吗?这小祖宗怎么离家出走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你们不是有那个牛叉的超级计算机吗?……天狼星?对,天狼星怎么说?”
“在查。”
这两个字只是在搪塞他,其实封疆第一时间就问了天狼星,可是天狼星给他的回答却令他汗颜:
“我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她不让我告诉你。我只能说,她现在一切正常,没有危险,我帮你看着她呢,有情况的话第一时间通知你。”
知道她平安无事固然是好,但封疆想要的又岂止是这个消息?
“你们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听骆添这样问,封疆更为疑惑:
前一晚带辛伊荻回来之后,她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待到酒劲儿缓和,她从酣睡里醒来,甚至还懵懵懂懂的主动伸手要他抱。
他自是抱她入怀,酒气发散开,混合着他为之上瘾的杏仁奶香气,他只觉得怀里的她就像熟透的果酒,每次呼吸都在邀约他共赴这场酣畅淋漓的彻夜沉醉。
可当他响应欲望的呼唤垂首吻她,她却又回避躲闪,嘟囔着骆添的名字说不可以。
他听着既欣慰又心疼,轻笑着安抚她:
“这是喝了多少?不过……断片儿了还知道拒绝他,就冲这句话,你想我如何奖励你?”
听见是他的声音,她迷蒙的神情里透露出迟疑,双颊在酒精和欲望的双重作用下泛着红晕,在他看来尤为可爱且诱人。
“如果是我呢?伊荻,我可以吗?”
拇指轻轻扫过她略微干涩的唇瓣,他再次迫近她,轻吻她的嘴角,一点点攻破她的防线,潜入她的禁区,听她唤她的名字,每一声都像在倾诉封禁了数年的思念。
这个晚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一切都这样顺其自然,水到渠成,默契的就像从未分开过。
封疆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有关她记忆解锁之后会应激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自然也没有想过一觉醒来她竟人间蒸发了,如果不是她的手机都还在床头放着,他甚至不能确认前一晚的彻夜温存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