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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午后,本是微风徐徐、艳阳高照,然而今日的天气却有些异常,午饭时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已是乌云密布闷雷滚滚。

皇帝刘彻本在床上午休,按平时的习惯,他一般要到睡到申时正刻才会醒,而此时离申时正刻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便已经醒了,在床上坐了起来,这实在是有些不寻常。一旁在床里边陪着睡觉的钩弋夫人,被他吵醒了,有些不满地娇嗔道:“陛下,好好睡嘛,时间还早着呢!”

“睡不着,总觉得有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心里堵得慌!”刘彻淡淡地答道,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隐隐憋闷的胸口。

“别胡思乱想了,陛下,能有啥事,睡吧!”钩弋夫人似在安慰也似在抱怨。说完,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又闭着眼睡去了。

刘彻也没管她,他披衣下床直朝建章宫正殿走去。直觉告诉他,已经有什么事发生了,而在那里他会知道到底发生了。

到了正殿,刘彻在御案前坐下,便立即问一旁的小宦官道:“今日可有何大事发生?”

“回禀陛下,暂时没有!”宦官答道。

“哦”刘彻的眼神里露出几分失望,他转过头望向御案。御案照例是堆放着一堆奏书,其中有一卷奏书单独放在御案的一边,并不与其它奏书在一起,那正是几日前壶关三老上的那道“大逆不道”的奏书。他觉得这奏书很有趣,所以一直放在御案上,未让侍从们拿走。此时,他心中百无聊赖,便伸手拿起了那卷奏书。他正想展开来看,忽然黄门令苏文急急忙忙跑进来报告道:“陛下,陛下,大喜,叛贼之首刘据抓找着了!”

“在哪儿?”刘彻本能地问道。

“就在殿外!”苏文兴奋地答道。

刘彻听了,噌地站起身,不等侍女宦官们来扶,即在苏文的带领下快步朝殿外走去。

殿外早已围了一圈士兵,这都是建章宫的宿卫,而士兵围的圈子里远远地似乎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却看不到人。

“人呢?太子人呢?”刘彻问道,他的声音不大,却自带一种天子的威严。苏文听了身子弯得更厉害了,他胆怯地笑着说:“在那儿,就在那群士兵中间!”

刘彻听了快步朝士兵的圈子走去,那些围观的士兵此时也都已注意到了皇帝来了,都自觉地退到两旁,跪下向刘彻磕头道:“陛下万岁!”

可刘彻却没有回应他们,他的眼睛被地上的情形吸引住了。那地上原本被士兵们挡住了,此时完全显露出来,竟放着四具尸体,尸体都用白布盖着,排成一行,一动不动,十分吓人。

苏文不是说太子已抓住了就在殿外吗?怎么没看到人?这四具尸体又是什么?难道?刘彻疑惑地望向苏文,苏文笑着解释道:“陛下,这地上就是反贼刘据以及他的两儿一女。他们自两个月前逃出长安之后,就一直隐匿在湖县的泉鸠里一户姓董的农户家里。这次是他们钱粮用尽,出门去借钱被人告发的,是新安县令史李寿亲自带人抓的他。太子害怕被抓回长安问罪,所以上吊自尽了。至于他的儿子女儿,则是因为抗拒官府抓捕被杀的。”

苏文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刘彻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步步走过去,走到那四具尸体旁,俯下身,把尸体上的白布一块块掀开。尸体已经显露无疑,刘彻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敢相信。太惨了,这四具尸体的模样真是太惨了,一具比一具惨,很难相信这些人竟都是皇子皇孙。

刘据的尸体放在第二列,只见他头发蓬乱,双目圆睁望着远方,似有无限的冤屈想要诉说,可他是想诉说给谁听呢?说给他听吗,他会听吗?他愿意相信他吗?刘彻不禁想起昔年太子在博望苑读书时,那风华正茂彬彬有礼的样子,心中是五味杂陈。他正思量着,忽然晴天里劈下一道闪电,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刘据那苍白如纸的脸,那张脸似乎在笑在诉说在嗔怒在狰狞,刘彻见了不禁心惊。他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

“陛下,赶紧把这几具反贼的尸体扔了吧,怪吓人的!”黄门令苏文在一旁说道。他猜想皇帝刘彻应该是被刘据的样子吓到了,所以说此话,想来讨好皇帝。

却不料刘彻脸色一沉,眉头倒竖怒斥道:“住口,你大概以为太子死了,我很高兴是吧?”

苏文听了,浑身颤抖,他满头冷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可这丝毫没有消减刘彻的愤怒,他袍袖一挥,怒吼道:“滚,都给我滚,都给给我滚的远远的!”他说完,再不去看苏文也不去看周围的士兵们只专注去看儿子刘据。

苏文刚才被刘彻一番怒斥,如惊弓之鸟胆战心惊,此时得了刘彻的话,如同得了特赦一样,赶紧退下。而周围宿卫的士兵们,听了刘彻的话也都自觉地往远处站了点,生怕会被他的怒火殃及。

而刘彻呢,周围人的举动,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他只专于看儿子的尸体。“据儿、据儿!”刘彻心中默念着,豆大的泪珠从他那遍布皱纹的眼睛淌下来,大颗大颗地,如断了线的珠子。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在刘据的脸上抚摸了一番,然后轻轻地把刘据圆睁的眼睛合上了。

“千百年后,人们一定会说朕是狠心的父亲,说是朕一手逼死了太子你。可是,朕也是迫不得已,谁让你杀死了朕的臣子,谁让你子盗父兵大逆不道呢!”

刘彻哭着说道,他一边说一边闭上眼,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良久眼泪才干,他站起身叹息着说道:“来人,把这四人的尸体抬出去埋了!”接着便颤巍巍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