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纪愉祯如愿以偿地在玄宫住下了。
在她醒来当天,秦医师特意过来为她检查身体,一番细致的查看后,叮嘱她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需卧床静养几天。
纪愉祯本就是个闲不住、爱动的性子,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可医师的话又不能不听,于是,在床上艰难地躺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纪愉祯实在是躺不住了,下床溜达。
刚出房门,就瞧见了付澜,看样子他似乎要出门。
纪愉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挥手道:“嗨!你要出门吗?去哪里?”
付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她,平淡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疑惑,仿佛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两天,纪愉祯一直乖乖待在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以至于付澜差点都忘记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了。
回过神来,他开口:“有什么事。”
纪愉祯:“也没什么事,就是无聊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吗?”
付澜:“不能。”
纪愉祯:“……”还真是不意外呢。
她都要习惯付澜这冷冰冰的拒绝方式了。
不过,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瞬间涌了上来。
行,冷淡是吧,她就不信,在她的热情面前,他能一直这样无动于衷!
“那我不管,我是你带回来的,你得对我负责。”纪愉祯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道。
付澜:“……”
眼见纪愉祯要开始胡搅蛮缠,付澜抢先道:“去找杜叔陪你。”
她是杜叔留下的,他负什么责。
“不要。”纪愉祯拒绝,“杜叔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他。”
付澜:“……”意思是他不忙是吗?
他也确实不忙。
看付澜不说话,纪愉祯接着道:“我可是打听清楚了,你这个玄主悠闲得很,不是去海边发呆,就是在书房刻木雕,我猜你现在是要去海边吧,带我一起。”
纪愉祯可不是躺两天一点事都没干,她跟来给她送饭的姐姐套了不少关于付澜的事。
付澜却听了皱起眉,“你越界了。”
“越什么界,我了解自己的恩人不是应该的吗?”纪愉祯双手叉腰,“你我年纪差不多,带我一起玩怎么了!”
“……”付澜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发现,似乎自己无论说什么,纪愉祯都能迅速找到理由反驳。
既然说不过,付澜干脆不再开口,转身就走。
纪愉祯见状,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快步追上去,嘴里喊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
“……”
纪愉祯如愿跟着付澜来到了海边。
吹着海风,纪愉祯仰头面向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关在房间两天,可闷死她了。
很想在这沙滩上撒欢跑一跑,但纪愉祯忍住了,紧紧跟着付澜,他坐哪里她就在旁边跟着落座。
她就是要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这样以后再想让他带着出门,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以往都是自己一个人安静看海,今天旁边多了个叽叽喳喳的纪愉祯,付澜浑身不自在,哪哪都觉得别扭。
但他没讲出来,任纪愉祯在一旁说个不停。
“付澜,你经常来海边看什么呀?”
“付澜,这海水为什么是蓝色的?”
“付澜,那边的云好像一只小羊。”
“付澜……”
从头到尾,付澜就仿若没听见一般,对纪愉祯的问题一概不予回应。
纪愉祯倒也不介意,依旧兴致勃勃地不停地说着,小嘴就没停过。
“付澜,你会用沙子建城堡吗?”
当这个问题蹦出来的时候,付澜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视线缓缓从海面上移开,落到纪愉祯脸上,反问道:“你会?”
“我当然会啊。”
可以说在吃喝玩乐方面,纪愉祯都很在行。
“你不会吗?那我教你啊!”她撸起袖子,准备大显身手,“看着。”
不等付澜答应,纪愉祯直接盘着腿,就地摆弄起沙子。
昨晚刚下过雨,沙子还有些湿润,黏黏的,用来塑造城堡再合适不过。
只见她双手熟练地将沙子堆积、按压,不一会儿,城堡的底座就已经成型。
付澜全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愉祯的动作,像一个在认真学习的学生。
纪愉祯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不停地讲解着:“你看啊,这沙子得压实点,不然容易塌。还有这形状,得有点弧度才好看。”
很快,一座精美的沙堡在纪愉祯的巧手下诞生了。
“看,完成啦!” 纪愉祯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沙子,脸上绽放出自豪的笑容,“是不是很简单,你来试试。”
付澜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在纪愉祯的隔壁位置,学着她的样子,动手操作起来。
然而,他的动作略显笨拙,城堡的形状歪歪扭扭。
纪愉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哎呀,不是这样的,你要这样……”说着,她握住付澜的手,引导着他。
付澜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在纪愉祯的帮助下,付澜总算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城堡。
“真棒!”纪愉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那语气就好像付澜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付澜看着自己亲手堆建起来的沙堡,开心之余,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涩。
八年了,他终于建出了属于自己的城堡。
自打记事起,付澜就被选定为下一任玄主,从此,他的生活便被各种严苛的训练和学习填满。
每天,他都得绷紧神经,稍有差错,便是严厉的惩罚。
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他几乎没有玩耍的时间,只能日复一日麻木地学习,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傀儡。
那时的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属于自己的快乐,直到十五岁那年,前玄主身故,他上任新玄主,他才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身边不再有人念叨。
这片海,是他上任玄主后最常来的地方。
这里没人认识他,他可以望着海面发呆,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让内心获得片刻的平静。
有一次,他看到有小孩子在沙滩上嬉笑玩耍,堆着沙堡,他心里涌起一股好奇,也跟着动手尝试。
然而,他失败了。
小孩子有父母在身边耐心教导,可他没有,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无人可以教他。
认清现实的他不再抱有妄想,老老实实的继续做那个形单影只的自己,将所有的渴望都深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可是今天,他成功了。
付澜目光慢慢从沙堡上移动到纪愉祯沾有细沙的脸上,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这次,纪愉祯却没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地回应,而是神色认真地注视着付澜的眼睛,“我们再堆一个吧。”
刚才付澜看沙堡的眼神,她全都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在付澜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明明他有那么多人簇拥,那么高的地位和权势,可在那一瞬间,纪愉祯却觉得他仿佛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这种孤独,并不是无人相伴的冷清,而是即便身处繁华喧嚣之中,内心依然空洞无依。
他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
纪愉祯想。
她得帮帮他。
她想帮他。
……
之后的几天,天刚亮,纪愉祯就敲响了付澜的房门。
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纪愉祯活力满满的笑容,“早上好呀,今天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不好。”付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说完就要关门。
纪愉祯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抱住门框,不让他关上。
“去嘛去嘛,今天风大,最适合放风筝了。”纪愉祯撒娇道。
付澜依旧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说道:“叫别人陪你去。”
“我不,我就要你,就要和你一起玩。”
“我不想。”付澜还是拒绝,“松手。”
自从那次从海边回来之后,付澜就察觉到纪愉祯越发“放肆”了。
一整天里,除了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其余时间几乎都缠着他。
对于这般亲密相处模式,付澜是抵抗的,更准确地说,是不适应,他跟他的父母都没有这么亲近过。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一个人的寂静,纪愉祯的出现,直接打破了他原有的生活节奏。
这样是不对的,他得纠正过来。
“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一直这么缠着你。”纪愉祯死死抱住门框,就是不松手。
“……你爱抱就抱着吧。”丢下这句话,付澜转身回到屋内。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纪愉祯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接着转念一想,她是来让付澜开心的,不能发脾气。
于是,纪愉祯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在门口喊:“付澜?付哥?付大哥?付帅哥?付大善人?”
屋内的付澜听到这一连串的称呼,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出声。
纪愉祯继续喊道:“付大爷,您就行行好,陪我出去呗。我保证,这次一定会很好玩的!”
“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你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纪愉祯又使出她那自作主张的 “绝招”。
这时的付澜才刚睡醒没多久,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这风筝,最终付澜还是陪着纪愉祯去放了,因为她太能磨人了。
如果不答应,付澜相信,他接下来的日子别想有一刻清净。
然而事实是,他相信得太早了。
就算他答应去放风筝,纪愉祯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纪愉祯在玄洲待的这一个多星期里,她每天都能带着他玩不同的花样,他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那么多能玩的东西。
到了第十天,纪愉祯突然起了兴致,拉着付澜就去逛街。
如今的付澜,面对纪愉祯的各种提议,已经不会再拒绝了,因为他清楚,拒绝没用,况且,他好像有点习惯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了。
街边有卖发箍的小摊,纪愉祯眼睛一亮,跑过去拿起一个白色的狗耳朵发箍戴在头上,然后转过身,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一样,脑袋微微歪向一边,眼睛亮晶晶的,问付澜:“好看吗?”
付澜瞥了一眼,“为什么是狗?”
纪愉祯眨眨眼,笑嘻嘻地说:“因为狗狗可爱呀,忠诚又活泼,多好。”
说着,她拿起一个猫咪耳朵的发箍,递给付澜:“你戴这个。”
付澜没动,明显不想戴。
纪愉祯当没看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好吧,我来给你戴。来,低头。”
“……我不——”付澜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纪愉祯一把按住他的后颈,强行把猫咪发箍戴在了他头上。
然后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着,满意地点点头:“可爱!猫咪太配你了。”
付澜:“……”
因为纪愉祯不许他摘下发箍,付澜也就真的没取下。
两人就这么顶着动物发箍,一路吃吃逛逛。
说是两人,其实主要是纪愉祯在兴高采烈地买买买,付澜则在后面付钱,活脱脱一个“移动钱包”。
路过一家首饰店时,纪愉祯脚步一顿,想都没想就拉着付澜走了进去。
隔着玻璃柜,她指着其中一枚戒指问付澜:“逸沄,你看这个戒指好看吗?”
“逸沄”是付澜的小名,也不知道纪愉祯是从哪里听来的,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喊“付澜”了,而是一口一个“逸沄”。
“还行。”付澜看不出这枚戒指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素戒,什么装饰都没有。
他本以为纪愉祯进来是想买耳环项链什么的,没想到却只看中了这么一枚毫不起眼的戒指。
“我觉得它简单又好看,你给我买好不好?”纪愉祯期待地看着付澜。
付澜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想要戒指?”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送戒指表示友好。”纪愉祯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吗,戒指还有这种含义?
付澜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只是这样?”
纪愉祯用力地点点头,眼神清澈如水,“当然啦,不然还能怎样?还是你觉得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