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萧长定这样的质问,皇帝不但没有生气,眼中竟然都是几分自豪。
手轻轻敲着桌子,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容。
像是在看一个朋友一样,看着萧长定。
“有没有觉得朕的眼光特别好?朕有二十几个儿子,每一个都在拉拢大臣,靠着母族上位,只有萧长意一个人从军了。”
萧长定不服气。
“可是我也统领了皇城禁卫军那么多年!”
皇帝摇了摇头。
“不不不,这不一样的,他是从小兵做起的,他知道怎么打仗,你们根本不懂。”
萧长定的脸冷下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他的手里,我的这位九弟,可是六亲不认的!”
皇帝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背着手在地上踱着步子。
“我真的有这么好的福气吗?”
萧长定冷冷的说了一句。
“你们都是疯子!”
皇帝笑的格外开怀。
“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皇位不是继承制而是争夺制,只有最有野心能力最大,手段最高,心性最坚韧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皇帝。”
“你知道我是怎么做了皇帝吗?我杀了我的父皇,他死的时候告诉我,他也杀了他的父皇。”
“所以萧长意如果能杀了我,才有资格做这个皇帝。”
“人一辈子才能活几天?”
“难道要等到我活到七八十岁,他有六十岁才做皇帝吗?那还有什么意思?”
“早一点掌握权力,就早一点得到快乐,扮猪吃虎的时间长了,自己也会变成一头猪。”
“等坐到皇位上以后继续教育别人要听话,这就是权力的更迭。”
“你虽然很聪明,但是在皇城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权利可以自下而上,也可以自上而下。”
这是萧长定从来没有听过的话,越听越觉得惊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只有这一次才真真正正的听到了什么叫做为君之道。
过往的那些圣贤书好像全部都白读了。
看到萧长定的脸色那么难看,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你是朕的太子,也是朕的长子,你出生的时候朕满心欢喜要做父亲了,后继有人就不会有人会拿子嗣做文章。”
“所以在你的身上投入的心血都比较多一些。”
“我觉得有些话应该和你好好的说清楚。”
“什么叫做出淤泥而不染,指的是要在污泥里面汲取养分,才能够长得健壮,否则就连生根发芽的机会都没有,还追求什么树大根深?”
“你一方面想要做君子,另一方面又想要拿到小人的好处走捷径,所以你才会失败。”
萧长定再抬起头来看皇帝眼睛里已经有些眼泪了。
“父皇!”
此刻大概是天家父子交心的时刻,极其的难得,父亲在和儿子说心里话。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保住你的母妃,你认为是你的母妃杀了皇后,那么今天我可以告诉你,是我杀了皇后,然后嫁祸给你的母妃,陈贵妃。”
听到这个事情的真相,萧长定甚至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皇帝觉得特别的可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困扰萧长定许多年以来的心魔,战战兢兢,寝食难安。
皇帝的局设的太高明了,就连陈贵妃自己都以为是自己杀了皇后。
直到死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做了这个背锅的人。
母妃死的很惨!
萧长定的双拳紧紧握着,需要特别特别的克制才能没有一拳打在皇帝的脸上。
但是皇帝依然看起来特别的淡定。
“等到有一天你可以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你才会明白。”
萧长定的眼睛通红。
“父皇至今没有杀儿臣,是因为儿臣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吗?”
皇帝亲手给萧长定整理了一下冠带。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时间不早了,我要见萧长意了。”
萧长定往前走了一步。
“父皇您如此的卑劣,抓了他心爱的女人,我倒想看看他会如何抉择!”
皇帝愉悦的挑了挑眉。
“我记得你喜欢鸿胪寺卿的那个女儿,名字好像叫做卢文悦,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萧长定不敢看皇帝的眼睛,低下了头。
皇帝又拍了拍萧长定的肩膀。
“萧长意也很喜欢云氏,等会儿你看看他是怎么做的。”
然后皇帝重新回到了桌案后面,敲了敲桌子,很快郑大伴就赶紧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银锡壶。
给皇帝添上了茶水,也给萧长定倒了一杯。
萧长定看着热茶不太想喝。
皇帝特别有耐心的说。
“朕知道你们年轻人贪凉,夏天就喜欢吃冰饮,但是还是热茶对身体更好一些,有利于修身养性滋养肠胃,活得长寿一些。”
萧长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心里其实在吐槽皇帝。
有萧长意那么一个能征善战,一肚子心眼儿又一身反骨的儿子,喝再多的热茶都不可能养生。
皇帝现在逼萧长意,逼得越来越紧了。
萧长定觉得皇帝都没有几天活头了。
皇帝已经不再关注萧长定了,而是问郑大伴。
“老九怎么还没有到?”
郑大伴领着银锡壶站在旁边,极为恭敬的说。
“马上就要到了,就是现在三殿下刚刚下葬,想要给三殿下再上一炷香。”
皇帝有些烦躁。
“人都是他杀的,还做这些表面功夫干什么。”
话音落下,外面就有小太监进来回禀。
“启禀皇上,宁王殿下在外面候旨。”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冷下一张脸。
“让他进来。”
萧长意一身白衣缟素,迈着大步走进来,烈烈如风。
目光如剑,杀气腾腾,看起来就让人特别害怕。
萧长定原本一直觉得皇帝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深不可测。
聪慧近妖。
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平衡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稳定江南的局势,还把国库给充盈起来。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丰功伟绩了。
萧长定常常觉得自己做了皇帝,也没有父皇做的好。
但是。
现在站在萧长意旁边,甚至都觉得父皇不过如此,父皇现在已经老了,身上散发着一股腐朽衰败的气息。
萧长意完全不一样,锋利霸道,带着几分危险的气质,靠近他好像会被灼伤。
他,才是这个帝国的明天。
他是有备而来。
“父皇,儿臣有军情急奏,三个月以后,匈奴将会大举进犯我国边疆。”
皇帝的余光淡淡的看了站在萧长意身后的萧长定一眼,似乎在说。
瞧见没。
学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