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朔凝视着项谨,虽然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可声音却变得异常沉闷:“因为,因为孩子。”
“孩子?”项谨原本微蹙着的眉又紧了几分,“什么孩子?因为孩子造反?这是什么意思?”
项谨一连串发出数个疑问,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而项小满刚一听到“孩子”这两个字,便是呼吸一滞,更被自己脑中不断浮现的画面惊的脊背发寒。
“是……是因为那,那些……”他声音颤抖,顾不得伤痛,缓缓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燕朔,后话却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泛红的眼眶让项谨大惊失色:“小满,你怎么了?”
项小满没有说话,依旧在注视着燕朔,等待他的回应。
燕朔同样一头雾水,他也没想明白项小满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正要开口解释,院门外乍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项谨皱眉问道。
“属下去看看!”
燕朔应了一声,疾步走出房门,眨眼间便又返了回来,身后跟着赫连良平与一道黑影。
“项公!”赫连良平拱手行礼。
“主人!”那黑影对着项谨单膝跪拜,而后又转向项小满遵了一声,“少主。”
“伍关?”项谨看清了来人,顿时表情一僵,霎那间,目光快速掠过赫连良平,从项小满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燕朔身上,“行之,你说的孩子,可是,可是那些被拐之后,无端致残的……”
“是,是啊……”燕朔大为惊讶。
他看了眼赫连良平与伍关,怔愣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在赫连良平去冀北找张氏讨回公道的那一日,几人坐在小花园中,秦光曾提起过伍关四人赴东召调查流浪孩童被拐一事。
此时所有人聚到一起,一切形成闭环,燕朔才明白,这件事从很早就发生了。
“唉,伍关。”他轻叹了一声,“既然你也回来了,还是你来说吧。”
“燕将军。”伍关那双冰冷的眸子,露出一抹诧异,“难道前些日子出现在东召的探子,是您的手下?”
“不错。”燕朔道。
赫连良平与项小满一脸懵,项谨倒是全部都看明白了。
大致的情况便是这样:
伍关几人一直都在东召调查孩子被拐的事情,而燕朔领兵助战时,也曾派手下探查东召朝廷的动向,在此期间发现各地不断爆发民变,在调查起义缘由时,又被“十殿阎罗”手下的影卫发现。
“都坐吧……”项谨捋着胡须,瞥了一眼项小满后,又问伍关,“你们在东召也有一阵子了,说说吧,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主人,属下失职了。”伍关刚一坐下便又站了起来,躬身抱拳道,“我们在东召调查此事已有两月之久,在探查到那些孩子乞讨得来的财物,全部随着税银送抵京师后,也曾潜入户部公府,蹲守了半月有余,才发现一人与这些钱有了联系,便将其掳走审问,不曾想那人舌根下藏有剧毒,我们刚一提起孩子,他便咬破腊丸,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吗?”项谨捋着胡须的手顿了一下,“那人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伍关又微微躬身:“具体身份不知,但可以确定是宫里出来的。”
“宫里!”项谨心头一惊,连忙又问,“如何确定是宫里的人?”
“他是无根之人。”
“就算是太监,也无法证明就是宫里的吧。”一直未说话的赫连良平开口说道,“王府里的奴仆,大多也都是阉人。”
“这……”伍关一时语塞,“公子心细,是在下冒失了。”
“无妨。”项谨摆了摆手,“接着说吧,后来又如何了?”
伍关又抱了抱拳:“后来属下与宋狄带人守在京师,等待下一个人来取那笔钱,卞承与阎洛继续在各郡解救那些孩童,只是一直到徐州再起战事,各地民变频发,我们也没发现再有人与那笔钱有接触,而孩童被拐之事,也随着各地起义逐渐减少……”
他看了眼燕朔:“后来有影卫回禀,还有别人在调查此事,我便快马加鞭赶回,将此事告知公子。”
项谨微微颔首:“这件事,已经多久没再有新的进展了?”
“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吗?那……”项谨犹豫了一下,“先把人都撤回来吧。”
“不行!”一直压抑着情绪的项小满陡然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屁股上的疼痛,还是心底涌现出的愤怒,整张脸都涨的通红,“您让他们撤回来,那还怎么调查幕后凶手。”
赫连良平张了张嘴:“小满,这件事……”
“你也要把人撤回来吗?”项小满扭过头盯着他,冷冷的道,“你可是答应过何大哥的!”
“善才?这跟他有何……”燕朔话到一半,瞳孔微张。
其实在燕朔第一次与何文俊煮茶论友之时,何文俊便提到过自己妹妹受难的事情,只是他当时说的简单,燕朔并不了解详情。
此时听项小满突然提起何文俊,燕朔才明白,他与赫连良平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书房中一片沉寂,每个人都眉头紧锁,只有项小满沉重的呼吸声,如同一团烈火,狠狠灼烧着每个人的心。
“唉……”好一阵沉默后,项谨轻叹了一声。
他绕过桌案,走到项小满身边,拉着他缓缓出了书房。
北风凛冽。
它呜咽着,透过院门缝隙挤进院子里,如同一把刻刀,把师徒俩的脸割的生疼。
项谨仰着头,望着朦胧的月光,轻声问道:“小满,告诉师父,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项小满使劲吸了吸鼻子,“但是总不能让那个幕后黑手逍遥法外吧。”
“唉……”项谨伸手将贴在脸上的胡子捋了下来,叹道,“以前为师对待很多事情,都秉着无所谓的态度,可谁又能知道,在这些无所谓的背后,更多的是无能为力呢?”
“师父……”
项小满鼻子一酸,这风刀仿佛穿透了皮肤,刺进了他的心里,又冷又疼。
“小满啊……”项谨扭过头,轻轻拍了拍项小满的肩膀,“你要记住,当你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已然竭尽全力,最后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就要学着放一放,只是先放一放,并不是放弃,而是要学着另辟蹊径,再寻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