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饭后,药庄中人都在午歇,小路独自穿过静悄悄的长廊来到后山,冲早已等候在此的余成揖了一礼:“余将军。”
而余成此时还在为一个时辰前司瑶的话替殿下委屈,遂只是叹着气未理会小路。
“出什么事了?”小路见余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先是以为殿下出事了,但仔细一想,若殿下有事余成不可能独身前来木城,于是又转而问道:“可是要找司瑶姐?”
“司瑶姐?你叫的倒是亲近,可她对殿下却那般无情。”余成一听当即拉下脸,睨向小路闷声冷哼起来。
“您见过司瑶姐了?是殿下带了话来?司瑶姐又说什么了?”余成的话却让不明所以的小路微微愣住,反应过来后才又急忙问道。
余成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下去,这件事本就是他自作主张替殿下问的,得到这样的答案自是不能宣扬出去,故而赶紧摇了摇头,一手搭到小路的肩上,突然低声道:“你可有些时日没有传信给殿下了。”
“近来也无事可汇报.....”余成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让小路心虚起来,他眼神闪躲,微垂着头回道。
难道余成特意大老远跑这一趟就为了这个?是殿下对自己不满了?
“小路,你可得拎清楚,别在这三秀药庄待久了就忘记自己真实身份,你以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能瞒天过海?”小路微妙的异动,自是没能逃过余成敏锐的眼睛,他神色渐冷放下搭在对方肩上的手,又转身背手而立,语气也突然严肃起来。
“小路自是不敢忘记,只是.....这件事小路尚未证实.....”小路一听,急忙单膝跪在余成面前,紧张解释。
“何事?”余成转过身,不待小路说完好奇问道。
“司瑶姐....好像寻到了曾与她相伴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小路纠结地皱了皱眉,额头冒出细汗,右手紧紧抓着膝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说什么?”余成瞬间大惊失色,亮堂的嗓门将附近树上的几只鸟儿给吓飞,好在是后山且庄中的人都歇着午觉,但他还是警惕地扫视一番后便面色铁青地将小路给拽起,低声怒道:“活得不耐烦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敢瞒?”
“只是听司瑶姐说过一次,可后面也没见她再提,何况那人远在景宋国,他们不曾相见。”小路被余成脸上的怒气给吓到,又急忙继续解释道。
“景宋国?什么人?”余成又是一脸不可思议,难道司瑶姑娘也是景宋国人?
“江南名李如今的老板,李昀夜。”小路自是不敢再有所隐瞒,如实回道。
“江南名李......”余成双眼微眯,也顿时明白司瑶姑娘为何会如此果断拒绝殿下的心意,原来她早已心有所属了。想想殿下这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没想到人家已名花有主,这还没开始呢就成了一场镜花水月,连他都忍不住替殿下惋惜。
这事他得尽早赶回去告知殿下,如此想着,余成这才放开小路,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冷声警告道:“你这次的欺瞒我可以不禀报,但下不为例!奉劝一句,你若不能忠心侍主便趁早向殿下明说另求出路,殿下也不是刻薄之人必然不会勉强,但你若表里不一,糊弄他.....你该知道殿下的脾气。”
待到余成消失在后山,小路这才闭上眼长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对司瑶的愧疚,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司瑶姐的信任。
而与此同时,房中歇息的司瑶突然从床榻上惊醒,这个对她来说甚为压抑的噩梦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
梦中的她被颜宗禁锢在王府里成了他的侧王妃,起初,宗王对自己还算情深意重,每日的相陪又对她千依百顺,宠爱有加。可好景不长在,时间久了一切情意也逐渐淡化,她在王府中的待遇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深墙大院里的司瑶在颜宗的温柔陷阱里早已失了自由失了自我。嬷嬷手持女戒背着女德在自己面前教习,稍不顺从便要遭到宗王妃的训斥,也因此被宗王冷落,责备她不遵礼数。为了能够在这出不去的深府里好好活下去,她不得不小心讨好,本分为妾,同时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王府里的女人日渐多起来。
就这样在王府里浑浑噩噩半生,日渐衰老,满心的幽怨怅然却无人倾诉,而宗王怀中的美人始终是花开最盛的年纪,从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她的容颜不再年轻美丽,灵魂也早已被这深院下的教条吞食得干净,只剩下一具麻木枯朽的空壳在无人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虽是梦,可那真实感压得司瑶有些喘不过气,她起身来到窗前,柔和的春风轻轻拂着面令她得到喘息,紧蹙的眉头也总算抚平,但冷眸中仍透着不安。
司瑶扭头看着桌上颜宗送来的礼物,心情再次沉下,今日的果断拒绝恐怕会将宗王惹恼,虽不知他会以什么手段来回应但她不能坐以待毙。既抵抗不了他手中的强权,那便只能借着游医的名头躲开他,或许时间长了他也就淡忘了自己,毕竟像他这样的皇室贵族,身边从不缺美人。
“司瑶姐姐,司瑶姐姐!”房门外果萦的声音将司瑶的思绪拉回。
“怎么了?”司瑶将门打开,却见果萦直接将一封书信递到她面前。
“陈玄走了。”果萦气鼓鼓地说道。
司瑶未语,只是将信打开看,又一个药童离开了药庄,信中皆是对药庄,对庄主,对大先生以及庄中其他人的感激之情。
“哼,白眼狼!”不待司瑶开口,果萦生气地冷哼起来。
自过完年后,已陆陆续续有三人离开药庄了,但前面一个是庄主亲自嫁出去的,一个也恭恭敬敬地当面与庄主和大先生告了别。唯有今日这个陈玄竟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不等庄主与大先生回来好歹也来亲自向司瑶姐姐打声招呼吧?
“人各有志,师父也早就吩咐过,药庄中人都可出庄去追寻自己的路。”司瑶收起了信,神色平静地冲果萦微笑道。
“那也不该这般偷偷摸摸地走吧?好像我们要拦他不让走似的。”果萦却仍旧生气地撇撇嘴。
“陈玄不也留了书信吗?每个人性情不同表达也不同,从这信中的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对药庄的诚心感激,他有感恩之心,这就足够了。”司瑶抬手摸了摸果萦的头,安抚道。
“司瑶姐姐说的也有道理,那陈玄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也许是怕与我们当面告别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完司瑶的安抚,果萦想了想,这才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苦恼道:“可陈玄走了,诊堂就少了一个人,这要忙起来没人管岂不乱了?”
“你呀,就莫要杞人忧天了,药庄里有人走就有人来,何况还有附近偶尔帮忙的村民,你在药庄里待了好些年可有见庄中什么时候乱过?”这时,小路突然也出现在门外,柔眼看着果萦,嘴角含笑道。
“是是是,如今有我们厉害的小路哥在,自是不可能乱的。”果萦抬头睨了一眼身后的小路,娇嗔打趣道。
“咳咳。”听着果萦的夸赞,小路自然欣喜不已,但见司瑶姐在一旁看着,他反倒有些害羞不敢再与果萦打趣,清了清嗓才冲司瑶道:“司瑶姐,方才我们在庄院外发现有个发着高烧的小孩,便抱进来了。”
“我去看看。”司瑶一听,急忙夺门而出。
“只有孩子?他爹娘呢?”果萦随即将房门关上,也跟着往前院去,同时问向身边的小路。
“不见人影,恐怕是他父母见他病重才将他丢在这里吧。”
“好狠心的父母….”果萦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同时也后知后觉看向对方:“这便是你说的有人走就有人来?”
“三秀药庄可是这北境之地最好的医所,多少人想进来做药童还进不来呢,毕竟庄主只收无家可归有眼缘的孩子。而这个小孩,若是他父母趁他病重丢在这里,保不齐待司瑶姐将他医好后,他们又回来要人了。”
“啧啧,我们药庄从不会强人所难,若没钱治病那便罢了,又没要紧的,何必这般偷偷摸摸耍心眼?”果萦白眼一翻,不禁鄙夷地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