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目结束之后,再下个就是小提琴与钢琴协奏曲,张泉,准备工作做到位了吗?”
此时双眼哭红、不知所措的少女在二十分钟前,第四遍调整自己的琴弦,第六遍为琴弓上松香。
同时,她还不忘尽职尽责地督促自己的搭档做好登台前的准备工作。
等她满意放下松香,一抬头,见对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顿时撇撇嘴,颇为娴熟地挖苦道:
“把谱子码好页,一会儿别又像彩排的时候翻了半天都翻不过去,同一小节弹八遍的窘事有一次就够了,我可不陪你在台上丢人。”
非正式比赛的演出无定性要求,一般不会强制演奏者背乐谱,甚至在某些正式的演出性质舞台上,还会有专门的人负责为演奏家翻谱子。
但既然是人为,就难免会出错,造成意外事故的发生。
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翻页过早或过晚的情况,但这种一般来说影响不大。
毕竟演奏家的水平在这,多次练习时的肌肉记忆也早已成型,偶尔一小段不看乐谱还是能够顺利顺下来的。
比较罕见的,则是在翻页过程中,失手打散乐谱、将乐谱掉进钢琴里、又或者是像这位少女说的一样,曲谱因静电摩擦力黏在一起,怎么都翻不过去。
这种突发状况,就需要演奏家对乐谱有极高的熟练度、把控力和临场应变能力。
最好的结果是顺利往后演奏,一直到能够顺利翻开乐谱,调整到当前演奏的进度页面。
还有一种,则是反复弹奏同一小节,弊端是反复两三次还好,次数多了,即便是外行也能轻易听出来不对劲。
而她之所以将这件事单独拎出来说,就是因为在最近一次的彩排上,自己的搭档就犯了这样的失误,导致同一段反复弹了整整八遍,只能说幸好是彩排,没什么人看到,这要是正式演出,高低得给她整出心理阴影。
既然彩排的时候发现了问题,自然要及时作出调整,以防止后续再犯。
因此,在这之后,张泉便提前将乐谱每页的右下角折出折痕,方便翻阅。
张泉站在穿衣镜前,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系好,眼里噙着笑意,透过镜面开玩笑道,“早就折好页码了,反倒是你,松香上得这么多,当心等会黏在弦上拉不动。”
“呸呸呸!乌鸦嘴!”
少女气得跳脚,当即便作势要拿琴弓抽他,好在张泉早有预料,不但及时闪身躲开,还适时讨饶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别打了,诶呦,等会儿再把弓线崩了。”
果不其然,少女对此有所忌惮,听后手中已经挥到半空的动作顿住,慢慢放了下来,低声嘟囔了一句,“赶紧的吧你,等会儿可别拖我后腿。”
不过经过两人这么一闹,她刚刚紧张的心情反而因此得到了缓解,不再像先前那般忐忑焦虑。
张泉系好衬衫的纽扣,穿上外套,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仪表,便迈步往门外走去。
少女见状,赶紧叫住他,“张泉,就快到咱们了,这关键时候你乱走什么?”
“我去卫生间。”张泉头也不回的说道,“马上,三两分钟就搞定。”
人有三急,这个确实没法催。
等解决了个人问题,张泉站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有条不紊地冲洗着双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里似乎太过安静了,静得有些反常。
一般来说,这种大型活动,后台卫生间无论男女一律都人满为患。
而他一路走来,卫生间里静悄悄,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仿佛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别的活人了似的。
前天刚熬夜看完了恐怖片的少年此时竟然莫名觉出了些紧张。
他先是咕嘟一声吞了下口水,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洗手的动作,甚至连水龙头都没完全拍上,就急着逃离这个对他而言处处透着诡异与不安感觉的地方。
谁知才刚走了两步,他便觉得背后仿佛有一道黑影嗖地一下闪过。
张泉顿时根根汗毛扎起,如惊弓之鸟似的弹跳回头,伴随着“啪嗒”一声脆响,只见立在角落里的拖布杆因为没摆放好,恰巧滑落摔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异常了。
张泉慢慢才慢慢松了口气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叹气道:“哎,哈哈,自己吓自己……”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边想着自己怎么会被这种东西吓到,真是疑神疑鬼,一边抬手推开卫生间的大门——
“啊——!!!”
推开门的瞬间,一道黑影瞬间朝他袭来,还不等他看清是什么,便眼前一黑,头顶也跟着一沉,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蒙住了脑袋,吓得他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惊恐之余,张泉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当即奋力挣扎反抗,试图自救逃出这不只是人是鬼的魔爪,慌乱中王八拳拳拳到肉,硬是打出了几声闷哼。
但是很快,挣扎的双手双脚便被几人合力压制住,把他强行压了下去。
“靠,真不愧是弹钢琴的,手真有劲儿。”刚被张泉一拳砸中眼眶的人边吸气边揉着自己青肿的眼眶,厉声朝其他负责搬运的几人吩咐道:“动作麻利点儿,快,把他关仓库去,别被人看到。”
十分钟后。
“裴少,妥了!”
裴缙在跟班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台的道具仓库的门前。
“不是让你帮我解决演出名额吗?带我来这破地方干什么?”裴缙双手插进衣兜里,目光挑剔的看着仓库大门,不耐烦地等待其他人的解释。
跟班用他那青紫眼眶的眼睛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会意上前,打开了仓库大门。
伴随着仓库门被推开,一阵“呜呜呜”的焦急声音传了出来。
裴缙皱眉才往里走了两步,便看到了角落里面塞着布条,被反剪着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张泉。
裴缙:……
听见有人进来,张泉挣扎得更厉害了,奈何身上的绳子缠得紧,挣脱不开,只能越发大声的“呜呜呜”,视线跟裴缙撞在一起,眼中含着焦急与求助的神色。
这一刻,即便是裴大少爷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精准的表达内心刷屏一般的“卧槽”。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裴缙在原地足足愣了有半分钟,险些以为自己进入了什么绑匪和黑帮片的桥段里,面前的张泉不是被他绑来索要赎金的人质,就是露出马脚被他发现,正准备严刑拷打再干掉的敌方卧底。
地点是仓库也更加应景,恰到好处的烘托了此刻紧张的氛围。
裴缙跟张泉大眼瞪小眼对望了一会儿后,终于绷不住了,扭头看向带自己来的跟班,虽然面色不显,叫认准摸不透他此刻复杂无比的心情,质问的话却从牙缝里挤出,咬牙切齿到:
“这就是你们给我想的办法?”
“哈哈、哈、哈……裴少,这不是……”跟班尴尬笑了两声,在裴缙的瞪视下戛然而止,补救道,“解决不了名额,就解决有名额的人,都一样,嘿嘿,都一样。”
裴缙:……
见裴缙脸色难看,表情越发严肃,跟班也有点儿捉摸不透他的此刻的心思,试探道:
“裴少,您、您说现在怎么办?您要是不乐意,我现在给他松开?”
看着地上仿佛得见获救曙光,冲自己拼命“呜呜呜”的张泉,裴缙在此陷入了沉默,在心里权衡利弊,良久,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绑都绑了,先搁仓库里扔着吧。”
张泉:......
跟班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生怕裴缙临时反悔,在张泉绝望的目光中,合力关上了仓库的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等做然这一切,他们又凑了上来,不但面露喜色,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怂恿:
“这就对了,裴少果然是成大事的人,不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名额就这么多,他这边失踪耽误了行程,柏鸢必然着急,这时候再由你出面替她解围,邀她一起登台,想必她不但不会拒绝,还得反过来谢谢裴少你仗义出手相助呢。”
裴缙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仿佛已经看到了柏鸢对自己道谢时的样子,心里随后那点儿顾虑也随之烟消云散,终于点头应了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
裴缙这边绑了负责弹奏钢琴的张泉,可给在准备间等着他回来的赵歆急坏了。
说好的去卫生间两三分钟就够了,这都快二十分钟了,这人怎么还不回来。
等待的时间里,赵歆把可能想到的情景都脑补了个遍。
一会儿想这人是不是没带纸,一会儿又怀疑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还想过可能是后台卫生间紧张,他跑去其他楼了,于是便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谁知这边号码刚拨出去,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便在她五米内的桌案上响了起来。
赵歆走过去一看,差点儿没气得背过气儿去。
原来是这人还把手机留下了,压根就没带走。
这回可真是想找都找不到人了!
赵歆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但又想着与其在这里一昧干等着张泉回来,不如自己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到就做,赵歆匆匆放下手里的小提琴,急忙推门离开房间,朝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方向走去。
这会儿的卫生间跟刚才张泉来的时候大不一样,裴缙的跟班们在顺利把人绑走后,也没忘记将临时弄到的「正在清洁中」的牌子给撤了。
是以,卫生间门口又挤满了不少人。
赵歆穿着一身华丽的演出礼服,本来就引人注目,更个她一个挺漂亮的甜美不去女厕错,反而在男厕所门口徘徊,就更加突兀了。
“赵歆,你干什么呢?”
就在赵歆一筹莫展,犹豫着要不要豁出去,把头一蒙往里硬闯的时候,恰好有同班的男同学路过,见状好心过来询问,“下一个节目就该你上场了吧,不去准备,在这儿晃悠什么呢?”
“你来得正好!”赵歆就跟抓住了跟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把他往男厕所里面推,“快进去帮我看看张泉在不在里面,让他快点滚出来!”
男同学见她急得都快哭了,知道事关重大,也没跟她开玩笑,点点头,加快脚步走了进去,不到半分钟又出来了。
“怎么样,人呢?”
“没有。”男同学遗憾摇头道。
听见对方这么说,赵歆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了,当时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诶,你、你别哭!”男同学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道,“我再帮你找找,你也赶快去跟负责人说一声,赶紧让他们帮你想想办法。”
赵歆收放自如,得了对方的提示,这才记起来还可以去找负责人帮忙,点点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提起裙摆,赶紧往筹备室冲。
一见了柏鸢的面,就倒豆子一样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说着说着,眼睛又开始红了,看着仿佛下一秒随时都能哭出来:
“这个死张泉,人到底跑哪去了,等找到他我肯定要好好揍他一顿,会长,现在叫人去找还来得及吗?会不会耽误流程啊?”
还不等柏鸢作答,刚见过张泉,从关着他的仓库过来的裴缙便从门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先落在赵歆身上,又转而看向柏鸢,故作无知地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没有直接说帮忙的事情,担心太过直白被柏鸢看出端倪,从而猜测到是他在背后叫人捣鬼。
裴缙双手插兜,做出一副看热闹的风凉态度,歪着脑袋调侃道:
“你把人骂哭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话音刚落,柏鸢便抬眸瞥了裴缙一眼。
裴缙心中一紧,还以为她这么快就看出了什么,但是紧接着又回过神,认出对方的这一瞥来自自己刚才的调侃,重又放下心,等着柏鸢主动跟自己解释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