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的时候,深秋正滑向凛冬,如今已是春暖花开。
算起来不过几月时光,却处处物是人非。
云峥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薛涛,慌乱紧张之下,扯住许栀躲进成衣店的内室。
许栀莫名其妙:“躲什么?你仇家啊?”
云峥摇头,神色肃穆留意着外头。
许栀凑过耳朵仔细听:“他在嚎什么?”
云峥再次摇头,捂住她的耳朵。
“公子,哎呀公子走错了,用膳的地方在隔壁。”
“嗝,是吗?”
薛涛远在乌桓山西道,收到云峥失踪的消息已经离地动那天过去半个多月,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又是小半个月。
今日在这里补给,因这里离落霞山近,便打听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打听完之后悲从中来,一时间情难自抑,当街大哭起来,便走错了地方。
“呜呜呜我的阿峥啊,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好日子刚刚开始,老天爷你眼瞎啊……”
他哭嚎着离开成衣店,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掌柜的撩开帘子:“二位这是?”
云峥牵着许栀走出来:“我娘子刚才看过的全部结账,快点我们还有事。”
“唉唉,不好看,我才不要。”
男人紧了紧她的手:“将就一下路上穿,等以后给你买喜欢的。”
云枝翘嘴:“那成吧。”
回到街上,许栀又要去隔壁食肆吃饭,云峥却拽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
许栀挣扎,“好几天没正正经经吃顿饭了,嘴里都快没味儿了,你虐待我我不跟你过了!”
云峥猛然回头,“你是我妻子,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我!”
旁边一位过路的大娘马上帮腔:“太子妃改了律法,日子过不下去可以和离,夫家不得苛待,也不得迁延阻挠,否则抓去打板子。”
许栀眼前一亮:“还能这样?”
大娘本就是没事儿管闲事,见她这反应真像过得不如意的,索性停下来唠嗑。
“是啊,有的妇人离了夫家无处可去,太子妃还置办了公田、牧场、商铺,收留那些女子,要是带着孩子还给安排上学呢!我看娘子衣饰华贵,或许……”
云峥将云枝拉到身后,冲那大娘沉声道:
“我二人只不过拌两句嘴,与你何干?栀栀我们走。”
“不要我要吃饭!也就这家店能看,就这儿了。”
薛涛的长随走出来,朝这边看了一眼,云峥立马搂着她背过身,不由分说点了她的哑穴,桎梏着她快步离开。
那大娘不干了,跟着走了几步:
“小娘子,要不要帮你叫人?”
许栀头也没回,因为她身上没力气了。
路过一家简陋的药庐,许栀忽然眼睛一闭头一歪,整个人倒在云峥身上。
云峥抱着她蹲下:“枝枝!”
一位病人刚巧从药庐抓了药出来,以为自己撞到了人,旋身躲到一边:
“不不不、不关我的事!我没没没碰到她……吧?”
云峥腹部的伤口还未痊愈,今日许栀几番挣扎,伤口被碰到好几次,隐隐有裂开的趋势。
他疼痛难忍,加上心焦气躁,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那病人指指身后的药庐:“里面有大夫。”
然后拔腿便跑,比兔子蹦得还快,哪像个病人啊。
鸿歌劝道:“这是戎月人的巫医馆,里面也没别的病人了,进去看看吧少主。”
云峥只好抱着云枝走进去。
巫医打扮得花里胡哨,屋里一股让人胸闷的气味,背后还有一个怪模怪样的图腾。
云峥走进去就后悔了,岂料巫医开口就是流利的汉话:“哟,这位夫人伤得不轻啊。”
云峥一顿,戒备的看着他:“你是汉人?”
那人从地毯上站起来:“混口饭吃,这里的外族人多,就信这套,咱也是没办法,但阁下放心,我正正经经跟着师父学了十年。”
“你从哪儿过来的?”
“昌西郡,小地方,阁下应当没听过。”
云峥知道,大桓西南靠近边界的地方,离旧京与暮云关都很远。
他的伤快撑不住了,将许栀放在地毯上:
“我娘子两个月前伤到了头,今天又不小心撞到了肚腹,劳您看一下。”
“好说好说,先看看你吧。”
云峥微怔,巫医却已经捞起了他一只胳膊,然后皱眉看着他:“伤在哪儿?”
云峥见他有点本事,不动声色解开了许栀的哑穴,然后低头露出自己的伤口。
“啧啧啧,好些天了吧?怎么处理得这么糙?”
他刚碰到伤口,云峥就“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敢去找大夫,只让鸿歌给他敷药包扎,或许是最近情绪紧张的原因,伤口好得很慢,现在更有红肿化脓的趋势。
躺在地毯上的许栀这时候头一歪,悠悠转醒过来。
鸿歌立即不动声色挡在门口。
云峥担心她又闹,或者对这巫医说些什么,紧张的说:
“栀栀你还好吗?这里是医馆,让这位大夫给你瞧瞧。”
许栀盘腿坐起来,视线正好对上他的伤口,眼睛突地红了:“对不起。”
云心头一酸,蹲下抱住她:“我没事,早就不疼了,枝枝你担心我?”
云枝低头抹了下眼睛,然后祈求的看着巫医:“您能治好他吗?”
巫医笑着看看二人:“小问题,夫人放心。”
许栀担心他,都哭了,也不追究先前的事。
云峥只觉整颗心都化了,任由巫医为自己治伤,当真一点都不觉得疼。
“你刚才晕倒了,现在难不难受?头晕不晕?”
许栀盯着巫医的动作,摇头道:“只是有些饿,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
云峥内疚道:“那一会儿就带你去吃东西,对不起栀栀,路上条件艰苦,委屈你了。”
许栀又抹了下眼睛:“不吃了,你的伤这么严重,我陪着你。”
云峥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栀说:“我就是吃了好些天的干粮,一下子闻到肉饼香,就忍不住了,我不是故意跟你闹的。”
她说话的时候牵着云峥的手,下巴放在他膝头,扬起可怜巴巴的小脸望着他。
“我不知道你的伤还没好,要不要在这里养两天再走?”
云峥摇头,心脏如同溺在温泉里,抚摸着她的秀发,对鸿歌道:
“你去买几个肉饼,再看看别的方便打包的吃食,多买些过来。”
鸿歌迟疑:“属下……”
“去。”
鸿歌只好离开药庐。
他的伤口内出血,巫医为他割开刚结的薄薄一层痂,放了瘀血再敷药包扎。
刚准备敷药,许栀突然一拳砸在他的伤口。
云峥痛得弓起背,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虾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巫医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呆在一旁。
许栀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在大街上边跑边嚷:
“救命啊!人贩子强抢良家妇女,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