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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剑守朱颜 > 第155章 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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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州城楼高处,公主与一众下属并肩伫立,遥望远方。

瑾州的初春来得晚些,远山低垂,天地间透着一股清冷。荒漠边缘,几株瘦弱的柴草在风中摇曳,阳光透过云隙洒下,却无法消散荒凉。

风带着沙土的腥气吹过城墙。士兵来去匆匆,马蹄声、铁甲声不绝于耳,百姓忙于扫残垣断壁,手中锤杵声不断,瓦砾堆积成山,城中渐有新生气象。

攻下主城已有三日,江易秋依然未能找到严淮屹与其兄嫂的踪迹。她命人遍寻全城,连角落旮旯也不曾放过,始终没有丝毫线索。心中沉重如铅,然而她也明白,若非早已被蓬莨大都督带走,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会凭空消失。

公主侧身倚在城墙的栏杆上,眉目间若有所思,衣袍随风轻轻摆动。身边的谋士低低传来声音,她目光淡然,时不时点头。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消失了半日的程远行色匆匆,身后还押着着一个狼狈的灰袍男子。

程远走近时,低声说道:“殿下,这是蓬莨差来的使者。”说话间,他一只手轻轻推着那名灰袍男子,示意他行礼。

那灰袍男子显然感受到她压迫性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低下头,颤声说道:“蓬莨大都督有命,要求大亓长公主今夜子时单独赴西北县城,与大都督谈判。”

她目光微微一顿,怒火瞬间从胸中翻涌而起,双手紧握,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殿下,蓬莨想与大亓和谈,但是他们只愿意与殿下一人对话。”程远再次开口,语气低沉,似是略带忧虑。

江易秋的眼睛微微眯起,一怒之下拔出身旁阿煊的佩剑,那名灰袍男子见状,立刻瑟瑟发抖,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公主殿下息怒!两军交战不杀使者,求殿下宽恕!”

剑尖轻颤,似是不甘,但她依旧未曾真正出手,只是在心底盘算——太子和太子妃的性命数次被蓬莨军要挟,这一切,必定是因蓬莨有深知她与兄嫂情深之人。

她赶走使者,缓缓转身,视线落在程远身上,低声吩咐:“程远,你带一队身手敏捷的精兵,今夜远远跟随我,务必确保安全。”

程远神色凝重,略微迟疑,随即点头:“是。”

夜幕低垂,城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荒凉。

江易秋独自骑马行于荒野,周围的景象模糊不清,惟有月光为她披上一层银白色的薄纱。她左手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腰后悬挂着长弓,箭筒的束带与马鞍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她时不时回头,想着程远一行人是否已经暗中跟随。

马蹄轻轻踢动,眼前峡谷轮廓逐渐显现。

然而,就在她准备跨越最后一道岔口时,急促的脚步声突然自四面八方传来。敏锐的直觉让她瞬间警觉,猛地回头,只见数名士兵从峡谷的阴影中窜出,手中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直指咽喉。

她心中早有预感,知道蓬莨军不会轻易放她独行。但未曾料到,这样的危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且蓬莨隐藏的力量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下马,就在她刚站稳之际,一位身着铁甲的男子从士兵中步出,他的身形魁梧,动作迅速而有力,一把夺过江易秋手中的剑和弓,金属的碰撞声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脆。

李元堆着笑从铁甲男子身后钻出,行了个恭敬的礼,不怀好意:“殿下,请。”

“太子呢?”

李元仍旧笑着,弯腰道:“殿下,有请。”

江易秋没有再多问,在一行人簇拥之下,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邸,穿过一道道沉重的门廊。目光迅速扫过四周,这里的砖房的墙壁厚重,房屋连成一片,每走一步,心头便沉一分,她意识到自己也许被带到了一处类似牢狱的地方。

终于,他们停在了最里侧的一间屋子前。

屋内的蓬莨士兵一一退开,紧接着,门帘被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江易秋目光微动,心中一震。

这身影——正是宋余衡。暗金紫袍,发髻一丝不苟,手上拿着枚黑色棋子。

她愣了片刻,脑海一片空白。

半年多的逃命与持续的战乱让她几乎忘记了宋余衡的脸,甚至连名字都变得遥远。可此刻,他却出现在瑾州,出现在面前——她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她低头暗忖,早就明白自己这半年所受苦楚与宋高两家脱不了干系,恐怕此刻不必觉得惊讶。

昏黄的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宋余衡身后隐隐约约立着一人,模糊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江易秋微微皱眉,心中的不安悄然升起。

那身影突然从暗处走出,清晰可见。

是一身墨色劲装的严淮屹,低头执剑,半阖的眼睛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目光不自觉地晃动,江易秋一时无法集中注意力,站得有些僵硬,像是被什么力量定住了。

这时,宋余衡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她。那眼神中,有审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江易秋抿了抿唇,警惕地开口:“宋大人,别来无恙。”

宋余衡冷冷一笑,缓缓抬手整理着衣襟,语气透着不屑,重复她的话:“殿下,别来无恙。”

“皇兄呢?喜儿呢?”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严淮屹一言不发的沉默模样令她的耐心一下消磨去大半,话语也分外直接。

“殿下不必着急,先请入座。”宋余衡微笑着指向对面的空座,语气中透着一丝淡然,“这一残局困扰微臣已久,不知公主可有解法?”

当今局势,谁有心思与他下棋?

“将我兄嫂交出来。” 话落,身边的蓬莨士兵已然将弯刀对准了她。

见她不肯坐下,宋余衡一挥手,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喧哗。

随即,几具尸体已被粗暴地拖到她的面前。眼前瞬间被血腥的景象覆盖,她猛然一顿,眼睛定格在其中一具尸体上,那人正是与程远一同跟在她身后的士兵,已然气绝,血泊中一片死寂。

眼前的场景,几乎让她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回到了上一世,那一天,她看着舒儿和玉莲的尸首却无能为力,她倒在城门下,眼睁睁看着侍卫死在自己眼前。

“若不愿,这就是殿下的结局。”宋余衡冷冷说道,眼里满是恨意和讽刺。

江易秋的呼吸变得急促,冷汗从额头渗出,滴答落下。她无力地抬起头,看到严淮屹的面庞,依然冷漠,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思绪回笼,她缓缓坐下,实在不解这一世的宋余衡为何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恨她。

“宋余衡,你若要战,本宫便应战;若要和,我也愿意谈。可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余衡微微一笑,带着一丝玩味:“殿下,你我之间的棋局,才刚刚开始。”他的目光转向棋盘,手中的棋子轻轻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被迫执起白子,指尖颤抖,迟迟未下。

“殿下可知,那年平陵城门一别后,我是如何坐上皇位的?”

江易秋的身体一僵,寒意瞬间涌上心头,似乎无法理解宋余衡在说什么。

“殿下可知,我又是如何被你的好弟弟——二皇子设计,丢掉耗费十年精力得来的江山的?”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没有移开片刻:“你,你…你记得…”

宋余衡一笑,冷意更浓,随即一拍掌心。只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门口的帘子轻轻掀起,随之走进一名小厮,推着一把轮椅缓缓而来。车轮的轻微嘎吱声划破了空气,几乎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凝滞。

江易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猛然一沉。轮椅上坐着的,是她的兄长——江启直。

他的模样几乎让她无法相信。江启直的身影瘦弱如纸,苍白的面容与昔日威风凛凛的皇子形象大相径庭,像是有一场漫长的病痛,将他彻底消磨殆尽。

她脚步一滞,几乎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被弯刀猛然拦住,刀尖几乎触及她的脖子。她立时停下,目光如剑,冷冷地扫过那名持刀的蓬莨士兵。

背后,宋余衡的声音冷而清晰:“总算见到皇兄了,殿下为何不与兄长问好?不是兄妹情深吗?”

兄长此时正瘫坐在轮椅上,面色如纸,气息微弱。她暗自握紧了拳头,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痛楚交织成一团,一番话语如无数铁锤在心头撞击,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宋余衡起身站在一旁,显出愠色。

“三年…三年!我坐上平陵宫城那个位置不过三年!竟被二皇子、二公主这两个孽障亲手推入深渊,他们二人隐匿逃窜,联合你亓国北境余孽,围困宫城,逼得我身陷绝境。”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闪过痛苦,“…还设计让我受尽酷刑,剁去手脚,折磨致死。” 声音逐渐变得沙哑,眼中的恨意更为明显。

江易秋的心里却一阵畅快。自己一直觉得不起眼的弟妹,竟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呵呵,不过没关系,天不负我,如今你的兄长反倒成了废人!”

她骤然意识到,宋余衡此时的叙述,正是对她兄长的报复,这一切都是把他曾经受的折磨,逐一加诸到江启直的身上。

“殿下问我是不是都记得?是,臣记得。”见她没有反应,宋余衡这时才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去年殿下逃婚之后,微臣记起了一切。但是恐怕殿下不记得,毕竟那个时候,殿下与我府上这下贱奴仆的坟,都早已是城外的荒冢。”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严淮屹身上。然而见到侍卫神色阴沉如铁,双眼沉静得如深潭一般,毫无波动。

“严…”她下意识低声开口,话未说完,突然被一阵冷笑打断。

“你以为,他会站在你这一边?”宋余衡冷冷道,眼神锐利,直刺过来。

“严淮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大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见他依旧站在那里,目光如寒霜般遥不可及。

“你自己说。”宋余衡侧头,对着侍卫命令道。

“属下…与公主已无瓜葛。”他低着头,沉声道。

江易秋只觉得无比疑惑。一阵眩晕袭来,身体几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额头还在不断冒冷汗。

“哈哈哈哈!”宋余衡大笑,“我来说吧,他与你有血海深仇,父母皆死于你昏庸暴戾的父皇手中,此其一;他尚有血亲留于世上,且此人自幼被蓬莨中人收养,他若不归顺于蓬莨,便再无团聚的可能,此其二;他身负毒伤,唯一的解毒剂在我手中,便不得不听我安排…此其三,哼哈哈哈哈哈!殿下为何至今还是如此天真,以为小小一介贱奴之心,便值千金之重?你竟还相信他会为你奋不顾身?”

一番话说得江易秋脑中混乱无比,宋余衡提到的事她基本都知道,这血亲恐怕就是阿煊,可是阿煊明明在她手下…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半路遇上的阿煊大概是蓬莨的谍者。只恐怕她军中众人皆有危险,瑾州主城更是摇摇欲坠。

一旁的严淮屹依旧沉默,脸色苍白,冷峻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让她无力探究。

四周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抬头,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质问宋余衡:“你既厌恶他,何故留其性命。”

“我知晓你们二人的奸情,知晓你这贱妇早就背叛了我!”

她自始至终都是颗棋子,即便是昏君之女,只要不犯大过,当好无知的公主,装点他的夺权之路,为他带来些便利即可。若非生来权势,谁又会把她这个公主当回事?

但她最不该的,就是爱上他手下的贱奴,使他宋余衡的脸面蒙羞,让他在平陵一度无法抬头。

他绝不会容忍下等人爬到自己的头上,更不会容忍江家,还有任何的活口。

宋余衡又坐下,手执一子,撑在下巴边,用观戏的眼神瞧她:

“不是至死不渝吗?我给你们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