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这件事,几乎成了裴云彻心中的执念,之前定下了一年之约,可一年已经过去许久了,他满心欢喜地在家中等待纳兰镜闻的归来,即使约定已然逾期,他仍旧坚信,纳兰镜闻不会说话不算话,可他等啊等啊,却等来的是纳兰镜闻造反入狱的消息。
到了现在,横在他面前是无数的未知,他总是在害怕,害怕犹豫后的下一秒,意外再次接踵而至。
他们的约定到了如今还未实现,成为他心中一根拔不出的刺。
可纳兰镜闻说的没错,即使他愿意在这同她成婚,纳兰镜闻会对他有愧,他亦是。
天之骄子跌落神坛,他知道纳兰镜闻不在意污泥染身,可他在意。
更何况,还有母亲和阿姐……
哪怕他再想同纳兰镜闻成婚,也只能搁置,如今首要的,是纳兰镜闻的伤势。
那么多日阴雨连绵,终于有了个还算好消息的消息。
纳兰镜闻的手脚,已经好了大半,如今就算无人搀扶着,也能走一小段路,当他进城回来,看到纳兰镜闻站起来独立行走的那一刻,泪水几乎瞬间夺眶而出,他丢下手中的东西猛地冲过去,却在离纳兰镜闻一步的距离停下,看着纳兰镜闻缓慢地朝前走,他就站在一旁,颤抖着手想要扶住她,却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直到纳兰镜闻撑到了极限,身形摇晃就要倒下,他才慌忙伸手将人接住,跌落至自己怀中。
抬手擦去纳兰镜闻额角的汗水,双唇微颤,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纳兰镜闻掀起眼睫看他,露出一个笑来。
“怎么今日回来得这般早?”
“你的腿……”
纳兰镜闻点头,“应该快痊愈了。”就跟在说一件很小的事似的。
裴云彻骤然将她抱得紧紧的,嵌入自己怀中,哭出声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将之前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全部哭出来,双臂死死地抱紧怀中人,力道大得像是要竭力抓住什么。
很快,肩膀上的布料便湿了大片。
纳兰镜闻抬手轻拍他的后背,眼中也隐有泪光闪过。
“没事了,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裴云彻不停地点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呢喃重复:“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梦到纳兰镜闻带着满身伤痕地站在他面前,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浸不进一丝光亮,恐慌和无助将他包裹,他害怕得想要抓紧面前的人,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镜闻在他面前消失,又或者死去。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猛然从梦中惊醒,凉意漫上心头,才恍然发觉,自己浑身惊出一身冷汗,脸上湿漉漉的,抬手摸了摸,是泪水。
他反反复复做梦,又反反复复地惊醒,只有将纳兰镜闻抱紧怀中才能勉强抵消那惊惧之后的空荡与后怕。
幸好,幸好她还在身边。
“纳兰镜闻……”
他哽咽着唤她的名字。
纳兰镜闻从他怀中出来,抬手轻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又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眸光温柔缱绻。
“我在。”
“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就算是死,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纳兰镜闻指尖一顿,眸色微暗,“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的。”
她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天道既然让她遭此一劫,那就该做好让她收利息的准备。
轻轻吻去眼尾的泪水,“我们一定会永生永世在一起的。”
……
许是因为纳兰镜闻身体逐渐好转,裴云彻每日的笑容都变多了,连劈柴做饭脸上也带着笑,纳兰镜闻就坐在躺椅上,看着裴云彻忙碌的背影,阳光不燥,岁月静好。
裴云彻不觉得苦,只要看见纳兰镜闻的脸,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除了每日做饭洗衣服,他大部分的时间是守在纳兰镜闻身旁,看她反反复复地做着康复训练,等她做累了,就替她烧水沐浴,最初纳兰镜闻还不能动时,都是他替她擦拭身体,现在纳兰镜闻能动了,不用他亲手帮忙,倒是有些失落。
晚上他们就会一起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星星,不过大多数时候,他看的从来都不是星星。
现在的日子虽然不像在将军府那般锦衣华服,有人伺候,但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心,甚至想着,若是一辈子在这,与爱人相守,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他胆小,苟且偷生,他也认了。
不过裴云彻觉得,老天总和他对着干,总是看不得他如愿,好不容易的平静日子,被一支利箭打破。
院门被人暴力砸碎,木屑飞溅,巨响传来,屋中的两人突然停下了筷子,纳兰镜闻猛地朝外看去,金色的衣角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那人身形修长,长身玉立,面容矜贵冷淡,眼底一片冷色,身后跟着十几名侍卫。
他扫过院中,目光最终落在屋内的两人上,淡漠的眸中泛起些许波澜。
裴云彻脸色大变,起身就想要带着纳兰镜闻跑,一根利箭破空而来,插进木桌之中,瞬间四分五裂,饭菜撒了一地。
窄小的屋内涌入一群人,变得拥挤无比,裴云彻将纳兰镜闻死死地护在怀中,眼神紧紧盯着缓步而来的容衡玉。
“容衡玉,你这个叛徒!!”
“有什么就冲我来!别碰她!!”
对于裴云彻的喊叫,容衡玉矜贵冷淡的面庞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的视线落在始终一言不发的纳兰镜闻身上,目光扫过她时,在她腰间的手上顿了顿。
最后凤眸掀了掀,看向裴云彻,声音微哑,如皑雪压过青松。
“裴小少爷,裴将军护驾不利,已被陛下禁足将军府,你可知?”
裴云彻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被面前人精准捕捉,“看来裴小少爷是知道的,却因儿女情长不愿回去,因一己之私将裴将军置于此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衡玉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裴小少爷若是再不回去,坐实了救走反贼的罪名,恐怕不止会连累裴将军,恐怕九族性命皆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