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大家在一起是好事。’
听唳旅说完刚才发生的事,菲尔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高兴。这份笑容与翠色眼眸中的温和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你呢,菲尔?’
‘我在这里就好,有很多我喜欢的书,你也会回来陪我说话。告诉我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这样就好。’
‘…………’
唳旅的脸上流露出一分深沉,原本犀利的眼眸也在那一刻变得哀伤,不悦的表情从荡起了涟漪的眼眸中不断浮现至整个面容。
‘不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哦,在事情出现转机之前,我还能留在这里,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毕竟关于我爸爸的事………’
菲尔握紧了手中的书,沉重地闭上双眼。唳旅也就此回想起曾经队长对他说的话。
‘你是说班克罗夫特?我并不想迁怒于他的孩子,但是我很难不怀疑那个人没有问题。’
蕾弥尔皱着眉头说出了这句让唳旅熟悉到我作呕的话,毕竟,不久之前,这番话语一直被那些人用来形容他和他的母亲,问题……他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唯独只能将这份憋屈埋在心中。
‘我最近正在寻觅可以合作的武器商,但每当有一些消息,他就会恰巧得知这些事。’
‘武器商?’
‘没错,运输队平时的武装大多数是上层守卫用旧或者丢掉的东西,无论是性能还是安全保障,呵呵………’
雷弥尔发出了沉声的冷笑,宛若缄默的嘲讽。
‘用这些玩意儿对付运输途中的感染体和劫匪都费劲得很,更别提怎么对抗上层守卫了。如果没有能反抗暴力的手段,他们的暴行就会肆无忌惮地延续下去。’
‘所以到最后只能以暴制暴,用暴力来解决暴力吗?’
‘是啊,现在的皇族早就不是曾经那权势滔天的存在了,甚至连傀儡都说不上,就是一个空壳。剩下的贵族大多依附于克石兰,和他谈和是没有用的,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根本不会在乎人命。而外面的情况又一直很严峻,请求其他势力来干涉沙褶帝国也不现实,只有握住了足够的火力,我们才有解决问题的资本。所以…必须尽快筹备武器,拖得越久就会对我们越不利,但班克罗夫特……对了,你上次救下的那个小孩就是他的儿子吧。’
‘是的。’
‘你……算了。既然你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也不想干涉你的友情,但是我和你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能告诉他。’
‘我明白了。’
‘接下来我还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你继续你的训练。’
‘是,蕾弥尔队长。’
唳旅注视着她大步离开隔间的身影,突然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来得及问出口。
……怎么才能买到额外的武器?
在斯科瑞病毒荼毒过的土地上,无论是谁的物资都匮乏到只能勉强糊口,甚至有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那既然如此,这些足以抗衡上层守卫的精良武器又是从何而来呢?
哪怕确实存在还在运行的制造工厂或者保育区深巷中的二手市场,雷弥尔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可以交换武器的物资呢?
少年坐在朋友身边,思索着无法得出答案的问题。他只能一点点的,将过往所有的记忆抽丝剥茧,一点点拼凑,一点点忆起。
‘你问我怎么有支援其他人的物资?哈,因为我这里有额外的报酬。’
那是雷弥尔曾经对他说的话,“额外的报酬……”,这句话又将他引向记忆中那昏暗而痛苦的隔间,那副惨白的面具,以及面具之下伤痕累累的脸庞。
‘我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但如果这是为了更多人能够走向未来,我会心甘情愿地成为犯罪者,并为此付出代价。’
‘……………’
一只萤火虫轻轻跃起,仿佛像光沫抖落,渐渐的组成一副丝线,将这两份在过往所有人看来都毫无相关的记忆拼凑在一起,织成了一整张正在被拼凑的,名为“原因”的拼图。
‘……难道这才是……’
思索着,直到书页不再翻动,直到记忆不再颤抖,他来到曾经的那个小男孩身边,仔细聆听着母子之间的对话。
‘妈妈也在帮她?’
‘嗯,我在帮她……虽然我并不赞成她的手,却也没什么质疑她的资格。’
‘…………’
终于这些话语化为了一枚枚碎片,渐渐地补完了这幅拼图,所有的信息汇总为这一个模糊的答案——为了让雷弥尔有物资可以换购武器,妈妈才走上了那条路。
……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她又为何会被毒杀?在她死后……蕾弥尔又要怎么获取这么多额外的物资?
这一次萤火虫的光芒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线索,一切的一切又再次蒙上了迷雾,不可探知。
……………
两个月后。
菲尔的父亲终于完成了漫长的连续运输任务,也终于得以有空闲下来和自己的孩子以及唳旅见面。
‘我给后勤部队的那位叫做芭芭利的厨师一些物资,就是为了让他顺便照顾一下菲尔,没想到她完全不管。’
‘芭芭利?’
‘是啊,就是那位和阿丹关系很好的厨师。我经常看到他们走在一起,应该是快要结婚了吧……是我信错了人,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救下了我的儿子。’
‘不客气。’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班克罗夫特,我们原本在保育区附近的制药厂工作,在那里遭遇了感染体袭击,妻子也……’
‘爸爸,这些事我已经告诉唳旅了。’
‘这样啊,看来你交到了喜欢的朋友啊。’
‘嗯。’
少年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那份热情与光芒也让满脸愁容的父亲嘴角上扬,似在微笑。
‘叔叔,大家都说你们和上层车厢的克石兰认识?’
‘是的,我和克石兰手下的人认识,但更多的是交易关系,我们撤退的时候,从毁坏的制药厂里带了一些半成品给他。’
‘那也应该早点和大家说明才对,这里的人大多对他们都没什么好印象,要是误会了的话……’
‘嗯,好……谢谢你。’
他皱着眉移开了视线,像是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
‘叔叔?’
‘啊,没什么,我会注意的。’
‘也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事,这里的大家对他们都很不满的。’
唳旅很担心地想起了雷弥尔的话。
‘好,好。’
这位中年人的态度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对了,我今后还要跟随41号运输队去执行任务,可以拜托你再照顾菲尔一段时间吗?等我争取到固定的休息位置,就把他接走。’
‘没问题,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是的。爸爸,最近的运输任务还顺利吗?’
‘…………’
面对自己孩子的询问,班克罗夫特再次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爸爸?’
‘没什么。’
‘爸爸,你向来都很不会说谎。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出出主意,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历史上有很多发明和难题都是由小孩提供的思路,不是吗?’
‘…………’
‘你说得对。呼……’
中年人摇了摇头,轻咬牙关后继续说道。
‘这一路并不顺利,运输的集装箱已经很旧了,夜里遭到袭击时,它在爆炸中破了一大块。直到我们清理完感染体再去看的时候,就发现有不少货都不见了。’
“不少货都不见了”这七个字敲响了唳旅脑海中的回忆,那是母亲蕾弥尔说的“丢货的事不是第一次了”,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这句在很久很久以前出现的话语。
‘我们只能猜测可能遇到了走投无路的拾荒者,但是我们找不到线索证明。’
‘爸爸查过记录仪吗?’
‘这里并没有那种东西,菲尔,那是只有在运输贵重物资的时候才会用到的。’
‘它的造价很高吗?’
‘我也曾经这么质疑过,但是大家认为,普通运输线就算记录到了偷盗者的样子,也很难耗费大量精力去处理,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流亡的拾荒者。这里和制药厂的安保规则不太一样,那边有解构体在轮班值守,只要不是遇到之前那种事故………’
‘…………’
惨痛的记忆不会被希望提起第二、第三次,菲尔如此,班克罗夫特亦是如此。
‘话说你们有看到厨师芭芭利吗?我有些事情要向她汇报。’
‘为什么要向一个厨师汇报?’
‘嗯,我听说阿丹做担保,让她接替了朱砂的位置,现在运输队有一部分任务需要和她对接,所谓的“厨师”其实只是大家更习惯这样叫她而已,我也就跟着叫了。’
‘可能和阿丹在一起吧。’
‘那我等会儿再来吧。’
这位满脸愁容的父亲俯下身,开始把自己的担忧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这些天怎么样?有没有发烧?’
‘没有发烧,但是药已经吃完了。’
‘没关系,我这就去给你换一些来,我们走吧。’
…………